这夜里,靳以仍未能醒来,原本因失血而发凉的身子反而开始发起热来。方凡为他擦身降热,又重新用自己带来的药为他处理了伤口,亲眼见与听说时感觉完全不同。方凡看着靳以身上已经愈合的几处伤疤,以及仍渗着血的新伤,只觉心里和胸腹皆一阵揪疼。但他身为医者,很快便平复了心神,稳着双手将伤口重新处理过后,又灌了靳以一些粥羹和药汤,几番折腾,直至天亮,靳以的体温稍降,似乎睡得安稳了些。方凡揪心劳神了整晚,倦怠至极,却不敢离开,只在他床边趴着闭目养神,几度险些睡去,又几度惊醒,直待靳以身上的温度恢复得接近正常了,他才放任自己暂且睡了过去。
靳以比方凡先醒过来,他是被疼醒的。但一睁眼,意识尚未清醒,便见着了床边守着的人,他便一动不动,一声不哼,忍着剧烈的疼痛,渐渐清明的眼神却很是柔和地落在那张自己朝思暮想了多年的睡脸上。
方凡并未熟睡,很快又醒了过来,睡眼仍蒙眬,却见靳以正看着自己,他忙直起身子,拿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又问道:“你觉得如何?应该疼痛难忍吧?除了伤口疼还有其他难受的地方吗?是否头晕恶心?”
靳以等他问完,声音难掩虚弱地回道:“我还好,你去叫其他人来,自己先去睡一睡吧。”方凡明显憔悴了些的容颜让靳以确定他守了自己很久,虽然这是他求之不得的,但他也不忍。
方凡却摇摇头道:“我无碍,将军的伤势比较凶险,还需要再观望。”他想,若伤势稍有恶化,便让人去把父亲请来。
靳以深知他的性格,便也不再多劝,只抬手指着墙上挂着的衣物道:“你把我的那件外套拿来铺在地毯上,再盖着我的披风,睡一睡吧。”
方凡却没有照做,只是站起来,到门口处吩咐了几声,不久便有人端了粥与药进来,方凡接过,试了试,亲自拿着调羹将粥喂到因腹部的伤口而暂且无法坐直的靳以嘴边,并说道:“将军昏迷时强喂不了多少,现在您醒了,即使没有胃口,也要喝一些。”
靳以愣了一愣,从方凡脸上撤回目光,忙张嘴将粥喝了。温热软糯的粥喝入口中,却似乎是化在了他心里。这种感觉,他太久没有体验过了,本以为今生已失,却又失而复得,无比庆幸与欣喜几欲令他忽略了身上疼痛。
方凡慢慢喂着,靳以完全配合,一碗粥与一碗药都见了底,良药苦口,靳以甘之如饴。方凡将自己的帕子给了他,他拿着擦了嘴,因为脏了,便没有归还。
此时此刻,靳以忽然觉得,也许自己是因祸得福。但他仍不能忘却之前的那种后怕,于是在再次昏睡过去之前,便撑起精神再无犹疑地对方凡道:
“我想,我明白你为何要隐姓埋名,为何不肯与我相认。你若想做方凡,那就是方凡。但昨日,我死里逃生,便很想和你说一声,我是说,和真正的你,你知道我说的是谁对吗?我想跟你说的是,夜心,我很歉疚,我不求你的谅解,我想,你也许怨我,但一定不曾恨我,可我却实实在在恨过我自己。直到再见你,我对自己的恨才有所缓解。知道你还活着,对我也是一种救赎。你要做方凡,如果你觉得这样你会轻松快乐,那也极好。能够再见你,亲口对你说这些,我便——死而无憾了。”靳以意识并不十分清楚,说话有些语无伦次,说完还没等方凡回话,便又昏昏睡去。他说出的这些话几乎字字皆真诚,但有一句不够真——他并非可以死而无憾,也许只有傅明真正释怀与他重修旧好,他才能真正无憾。可若他能够再次拥有傅明,他又怎舍得死去?事到如今,这人间有了傅明,他便无论如何也不愿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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