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見那位老人似發覺了她的到來一般,撐著蒲團起身向她走來。
人走近了,她猛地睜大眼睛,好一會兒才想起那個名字,顫抖著嘴唇問:「厭深先生?」
張厭深展開大袖,合攏手掌,躬身一禮,「草民張山,拜見晉陽公主。」
嬴追抬著他的手臂,看他滿頭花白,一時失語。
青青陵上柏,磊磊澗中石。
白駒一過隙,馮唐不堪老。
「往常我總想在上午偷個懶,然而今日張先生不在,真的能偷懶了,又覺得好沒意思啊。」晏塵水在桌上攤開一本厚厚的大書,下巴就擱在書上,一邊看眼皮子底下的詞句一邊叫道:「今行,快問我問題,不然我真的要睡著了。」
在他對面坐著的賀今行也努力睜大眼睛,一手撐著腦袋說:「我腦仁兒疼,一時想不出什麼沒做過的題目,你先默寫。」
「也沒什麼好默的啊,本未來御史自然是滾瓜爛——阿嚏!」
晏塵水連著打了好幾個噴嚏,虧得及時扭過頭,才好險沒噴在書上。這書是他爹的珍藏,要沾上髒污,肯定免不了吵一架。
「看來老天也看不慣你驕傲,快拿紙筆,就默你剛剛看的那一章節。」賀今行笑道,起身往外走,「我去叫攜香姐姐幫你熬碗薑湯,我瞧著你是有些傷寒。或者就直接熬藥吧,我上次開那個還剩一副,你說呢?」
「那我還是選擇先喝薑湯吧。」晏塵水癟嘴,見人出了門,伸手從一旁的柜子里摸出一盒蜜餞。
他趴在桌上,側著腦袋,揀了蜜餞一顆一顆往嘴裡拋,聽見屋外腳步聲漸響,就趕忙把盒子蓋好放回去。
賀今行端著兩碗乳酪回來,遞給他一碗,「攜香姐姐說馬上要吃午飯了,飯後再喝藥。」
攜香來後,就時常做些零嘴小食,深得晏塵水喜愛和吹捧。往常不管是什麼,他都吃得賊快,今日卻反常地捏著調羹不下嘴。
賀今行覺著奇怪,問他:「你怎麼了?昨晚受什麼打擊了?」
「我昨晚……」晏塵水少見地嘆了長長一口氣:「宮宴結束後,我就去探望孟爺爺了。就是御史台的右史,姓孟,字若愚。」
「嗯,我知道,大智若愚。」賀今行說罷,舀了一勺乳酪吃。
「取義想必是的,但我也不知道他是愚還是智了。」晏塵水兩條眉毛皺成一團,眉心溢著十足的困惑,「明明大家都懂,秦相爺向來和陛下穿一條褲子,秦相爺不做的事,那肯定陛下也不願意。我爹都能明白,他為什麼不明白呢?」
這話不清不楚,但賀今行知道他說的是孟若愚在崇和殿前跪倒的事。他放下勺子,表情也認真起來。
「我昨晚去他家,立馬懂了家徒四壁這個詞怎麼寫,六七十歲無兒無女,只有老妻照顧他。我去看他那會兒已是戌時,他臥床難起,他夫人還在織布。困苦至此,還要強出頭,為什麼呢?」
賀今行想了想,說:「魯國人說孔夫子是『知其不可而為之』的人,孟大人此舉或許就印證了這句話。不論值不值,但問該不該。孟大人覺得他應該為此事出頭,他就去了。不管結果如何,他問心無愧。」
他微微一笑:「從某種意義上說,孟大人是個很厲害的人,想必絕不會為此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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