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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化十七年四月十四,皇帝親頒諭旨,向全國各地徵收緊急稅,以籌措軍費對抗西涼。

有糧繳糧,沒糧繳棉布、藥材、鐵具等等實物,若是都沒有就繳銀錢。

這是一筆大稅,除了西州,無一州一縣可以免除,各級官府與民間皆稱其為「涼餉」。

隨著旨意發到江南路總督府的還有一封密信,許輕名將兩者並放在案上,對著它們入定般枯坐半宿。

康知州聞訊而來,看了公文,猶如挨了一道晴天霹靂,震驚道:「朝廷這是不止要我們割肉,還要我們放血啊!」

大宣賦稅,歷來由江南江北與廣泉漢中占大頭。

江南路免除了前年與去年的夏稅秋糧,略過了年初的鹽茶稅,這一回的涼餉避無可避。朝廷還認為江南休養生息已久,應有餘裕來負擔更多的軍費。

問題在於江南路這兩年輕徭薄賦,又出台多項補貼,布政司的公帳上並無多少錢糧。

要達到朝廷劃下的定額,就要總督府推翻自己先前頒布的政令,收回對商人與農戶的惠利,另行嚴苛的條例來收取高額的賦稅。

「可如此攫利於民,大人上任以來所做的一切豈不都要毀於一旦?」光是想到這種可能,康琦年就難以接受,焦急道:「難道朝廷忘了我們兩年前遭過的水患?請相爺再轉圜轉圜吧?」

「……若是有轉圜的餘地,我不求老師,也一定會向陛下上書。」許輕名將手放在那封密信上,信里只有一句話。

他年少的時候,因機緣巧合拜了新來的秦縣令為師,得以隨其讀書。從縣衙到府衙,每個休沐日,他都會準時報到,風雨不改。直到某一天,秦知州要進京。

他問老師還會回禹州嗎?老師說不會,但如果順利的話,他可以去宣京找他。

兩個月之後,新帝登基改元。

他收到老師寄來的生辰禮,叫他好好準備府試,並用了一句聖人名言來勉勵他——就是現在他掌心底下的四個字。

康琦年注意到他的動作,「難道相爺也是這個意思?」

許輕名靜默半晌,才啞聲道:「相爺他沒有選擇。」

秦相爺暫領戶部,就要擔戶部尚書的擔子,對國庫的收支直接負責。然而最近的進項皆由巡稅得來,巡稅的欽差謝靈意在科考之後就拜到了裴相門下。

西北戰事一起,風雲突變,他的老師需要最大的那筆軍費來穩固話語權。

「相爺是我的恩師,但我並非全然為了還報他的恩情。西北軍費吃緊,打得焦灼,總要有地方做他們的後盾。」

由江南來,由他來,至少能讓這些錢糧最大限度地用於西北,送到西北。

許輕名收起那張信紙,開始起草布告。

江南路這兩年的每一條新政他皆從頭到尾參與,諳熟於心;今日亦由他親自擇選廢止,不假手於他人。

康琦年知道此事無可挽回,絕望得不忍看他下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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