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著毫無異樣的沙堆,徒手不停地將它們刨開。沙粒鑽進綻裂的傷口,堵住流出的血;風帶走溫度,將沙漠變作冰窟,讓他四肢逐漸僵冷。
這些都無法阻礙他的動作,他甚至越來越快——這個世上,除了他娘,就是將軍對他最好。他早早地失去了娘親,不想再失去他的將軍。
然而他找不到,挖得雙手血肉模糊也沒有挖出一衣半角。
突如其來的暈眩讓他抬手撐住額頭,絕望趁機降臨,讓他心碎得想要一起死在這裡。
就在這時,眼角忽然瞥見一點瑩瑩微光。他立刻忘了其他,手腳並用地爬過去,將那點光抓住。
翻過來看,是一枚不及小指頭大的綠松石。他愣了一下,認出來的瞬間忍不住嗚咽出聲。
十四年冬,賀靈朝離關的第一年,神仙營在仙慈關一如既往。西北軍沒有接納他們,也沒有排擠他們。星央早早弄來一塊松石原礦,斷斷續續打磨幾個月才做成一條項鍊,適逢林遠山跟隨軍師回京,他便托對方幫忙送人。
言談間念出那個嶄新的名字,陌生得有些拗口。但當林遠山笑說今行和他關係一定很好的時候,他毫不猶豫地點頭。
無論將軍叫什麼名字,是什麼身份,要去做什麼事,都是他最親近、最信任的人。
他握著那枚綠松石,連同最真切的禱願,鄭重地交付出去。
——願將軍年年歲歲,百邪不侵,萬事順意,逢凶亦能化吉。
「將軍,將軍……」
混沌之中,賀今行隱約聽見有道熟悉的聲音在呼喚自己,他欲回應,卻似被巨石壓住一般無法動作。
那聲音滿含擔憂,他不忍讓對方一直焦急下去,便拼命地試圖睜眼使自己趕緊醒來。
如此拉鋸不知多久,身體終於有了反應,連嗆數下咳出血。他的意識跟著清醒,撐起眼皮,只見一片模糊的影子占據了大半視野。
星央將他從沙堆底下挖出來,簡單處理過新的舊的傷,正仔細拂去他頭臉上粘黏的砂礫與血污。察覺到他似乎清醒,忙湊近了,小聲地叫他。
賀今行的視線才將聚攏,能夠看清人形。那張臉被血淚混著沙塵攪和得一塌糊塗,唯有雙眸在月光下噙著淚,像浸在水裡的純度極高的寶石。
怎麼哭了呀?
他發不出聲音,想伸出手替對方抹掉淚痕也抬不起雙臂,只無意識地翕動眼睫。
這一點點動靜讓星央得到了極大的安慰,他低頭蹭了下肩膀。而後麻利地脫下外袍裹住他,又取下自己胸前掛著的綠松石吊墜,給他戴上。最後將他半扶著挪到自己背上。
「將軍,我們回仙慈關。」鼻音濃濃,囫圇得聽不清字詞。
然而賀今行被他背著一步一步地往前走,聽著窸窣的腳步,就明白了。
這裡沒有傷藥也沒有水,西涼人更是隨時可能追上來,不能久留。
可是,從葉辭城到仙慈關,騎馬尚需三五日,靠一雙腿要走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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