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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走世間百年,他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以為自己已經練就一顆鐵石心腸。

要在欲望的爭奪中永遠獲勝,就必須把自己塑造成一個無情者。

可他卻總是敗於妙成這個名字。

季明月看碧桃神色軟下來,醞釀少傾,喊了聲「舅舅」,聲音極小。

忽然多了個親人的感覺,實在太彆扭了。

不過他依舊記得正事,試探著問:「您……有海哥的下落嗎?」

東木、中土、西金、南火,他們查了四個案子,背後的碧桃不可能不關注連海。

果然見碧桃略微怔忪,接著道:「本無,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聽聞此言,季明月心頭像墜了塊秤砣,驟然一沉。

「本空已死。」

秤砣只用一根細線吊起,盪悠悠甩在半空。

「本空,哦不,你的海哥走了,」碧桃靠近季明月,見他臉色比牆皮還白些,又在他耳邊吐氣,「空留你獨自面對殘局。」

或許是錯覺,季明月聽出——碧桃的語調竟有種微妙的暢快。

季明月喉嚨干啞,像口渴到瀕死卻執意在沙漠中找水的旅人,「你說海哥死了,你如何證明?」

不是他被驟臨的死訊迷失了心智,而是這件事本身就很沒有說服力。

海哥情智雙高、殺伐果斷,怎麼可能死?

再說他一個鬼,真「死」了又會怎樣?

「你有多久沒見過本空了?」碧桃看出他心中所想,笑道,「他聯繫過你沒有?給你打過一個電話沒有?」

「沒聯繫不恰好證明海哥沒事嗎?」季明月用嘴硬掩蓋心虛。

碧桃沒再說話,而是從西裝中,拿出了些許東西,叮咣作響。

季明月凝神垂眸,目光所落之處是幾隻小玻璃瓶,一盒煙。

……是「聖水」的瓶子,和海哥被帶走時裝著的煙!

「都是本空的貼身之物。」碧桃的綠眸直望向季明月的瞳仁深處。

太陽已經完全從地平線墜落,藉夕陽餘暉,碧桃看見季明月難以置信地搖頭,投在地上的陰影小幅移動。

「事出突然,舅舅知道你不敢、也不願相信。」他氣定神閒地望著眼前的困獸,接著又鄭重拿出一封信塞進季明月手中,「但本空是自願走的。」

默了默,碧桃念了句阿彌陀佛:「灰飛煙滅。」

那顆秤砣終於被利刃一般的四個字割斷,「啪」地一聲,墜落黑淵。

季明月拿出信紙展開——的確是連海的筆跡,一手標準的漢隸,橫豎折處會有頓挫,蒼勁有力。

信不算太長,簡單利落,也是冥府府君的風格。

【小季,展信佳

我寫這封信時,還在閻羅大廈眺望不遠處孽海邊的夕陽。你讀這封信時,想必我的血肉精魂,已隨萬千星輝灑於你身上。

我在陰冥百年,深知命運無序,不是所有事都能稱心如意。有時能開一扇窗,看一朵花,愛一個人,已是莫大機緣。

世間有百年好合永結同心,亦有勞燕分飛蘭因絮果。但總有一些感情獨立於機緣之外。也許你會嘲笑我,但我想把它叫做真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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