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預料到了宋家會在七月七大封夜連同異族發動宮變,可他就那樣在暗處推波助瀾,眼裡只看到威脅東宮高盛的幽帝、高瑱、韓家,沒有絲毫去看宮城之外的長洛城,沒有看世家盤踞的西區外的貧苦東區,沒有,完全沒有。
於是在七月七之夜,不僅皇室遭受到了皇室血脈斷流的打擊,長洛城的東區是更嚴重,範圍更廣的屍橫遍野,家破人亡。
他的傲慢與何卓安不分上下。
梅之牧看錯了何卓安,她不恨,只氣,可她沒想到還看錯了吳攸,對世家抱有的那一寸期待徹底灰飛煙滅,那才是理想破滅的絕望。
屹立幾百年的晉國,不可能指望改革改制是寒門從下直達上的一鞠而就,他們必然需要更多明理明智的上位者參與,從上往下一起聯手,可她沒想到整個世家都腐爛至此。
親屬、摯愛、理想盡入墳墓,那她苟活於世還有什麼意思?
不如與何卓安一同斷頭來得痛快。
梅之牧望著天窗如此想的時候,忽然看到一隻蒼鷹悄無聲息地飛來,停在了天窗上,鷹爪有一截是刺目的紅。
她的目光凝固了,她當年進東宮,不止一次在窗檐上看到這隻鷹。
吳攸沙啞的聲音從一旁傳來,輕不可微地說了一句話,梅之牧如遭五雷轟頂。
「我們還有希望。所以,小牧,你別死,活下來。」
「和何卓安一起死不值得。」
第76章
晉國的冬季進入到了十二月。
伴隨著越下越大的雪,何家一派因著何卓安的私帳曝露、鬼宅之案牽連出的雪利銀民憤,整條線上的何家派系俱受到了巨大的牽連,朝堂上的黨爭鬥到私下見血的程度。
幸好高驪在十一月十六日前去何家時沒幹出什麼衝動的滅門血腥事件,否則如今整片朝堂以及民間的輿論不會是現在這樣的沸騰,集體矛頭全部指在何家身上,而積累了民間沖天怨氣的代表,又當以何卓安為首。
在她公開的私帳中,大至剋扣全體北境軍民十年糧草,小至縱何氏家奴仗勢欺人,雷雷罪行罄竹難書,長洛東區的草台戲班子連著半月排演何卓安掠財十幾年的戲劇義演,場場看官爆滿,悲哭痛罵之聲直上雲霄。
過去曾受何家各種私立稅制迫害,或者目前仍在受迫害的平民百姓,紛紛不約而同地去官府上告,有的冤屈得到了平反,還有的早已家破人亡,只能得到一個遲到已久的微弱道歉。這一系列的連鎖和反轉,又在不停地為草台戲班子提供源源不斷的戲劇取材。
執筆指引輿論的代閨台文人們幾乎寫到頭皮發麻,現實的亂象與聖賢書的大同之治完全相悖,光是何家一脈的種種超常識罪行,就足夠這一批文人書寫個十年都不會被冠以江郎才盡的名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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