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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越女帝之女,南楚四世唯一存留於世的血脈,這前程,可想而知,自然是南越與南楚……

阿元輕輕在江玄的手心畫下「兵戈」二字。

「我的成人禮,須得對南楚正式宣戰。」阿元輕言細語,落在耳中,卻令人膽寒心驚,「戰勝或戰敗,便是我的前程。而我的前程,會變成南越的舊史。」

江玄雖心有猜測,仍是愕然。女帝楚望竟然真的要動兵戈,可依照今日南越之力,是幾無可能與南楚相抗衡的。

「江玄,我沒有親眼見過戰爭。但我聽得太多了。一場南北之戰,傾覆了一切……我出生的時候,懷安帝新奪天下,南楚兵禍方熄,彼時,女帝被囚於楚宮,父母、兄弟、丈夫,盡皆辱命喪生,她帶著我千辛萬苦逃回南越;王寨中的鰥寡孤獨者,均是那場惡戰的存遺,青姐的父親,就死在護衛女帝的路上;十室九空、易子而食、血流漂杵……江玄,這些史書里的字都是真的,很多很多的人死去,更多更多的人在受苦,女帝、我,還有王寨中的其他人,沒有人自那些紛飛的戰火中走出來過。戰場是人間的煉獄,它也是走不出的煉獄。」

阿元在流淚,江玄知道,那些淚不是為一人一事而流,那淚中,是眾生的苦難。

「所以我不能。我不能宣告開戰。我不能讓南越子民為了那些虛無縹緲的權勢、財富、帝位、血脈,犧牲掉平靜的生活,犧牲掉所有的一切。我也不能讓南楚人陷入水深火熱之中。我怨恨仇恨、我厭棄兵戈、我憎惡傲慢、我鄙夷至高無上的皇權。歸根結底,我……恨我的母親,我恨我的出生!」

「阿元……」江玄輕輕安撫她,「阿元……」

「可是恨沒有用,是不是?我改變不了任何事情。所以我只能逃避,遠遠地逃開這一切……變成一個可悲可鄙的懦夫。可懦夫,也好過做千萬萬人的劊子手。可……江玄,我沒想過你會出現,我沒有想過,真的有人,可以帶我離開南越。」

江玄想起那個夜晚,想起他的妻子被困於暗夜時,明明滅滅的月下之靨。

「你出逃那晚,倘若不是我出手救了你。你根本就是,預備死在王寨之外的。」江玄的語調中,藏著驚心與後怕。

他懷裡的妻子,還只是如花一般的少女,卻生生咽下了多少難以咀嚼的國讎家恨。在那個月夜,她只想帶著身上的往事,讓寒毒埋葬自己,與南越的草木一同腐化。

「我不知道皇外祖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但我有時覺得,他是我們身上的一個咒。倘若不是他一意孤行,獨寵南越出身的外祖母。也許這一切都不會發生。他們不會生下一子一女,我的親舅舅不會成為太子,不會隨父枉死沙場;我的母親不會喪夫再嫁,我不會失去我那未謀面的親生父親。甚至,外祖父母,他們都不用死。一個好好地當著皇帝,另一個自自在在地做著南越公主。甚至,甚至……南越不會打仗,南楚也不會打仗。我一直不想做女帝的傀儡,我不想做已死之人遺在世間的行屍走肉……可這些年來,我始終擺脫不了我身上的咒,就像現在,我明明,明明已經離開南越了……可總還是……沒法忘記它。」

「阿元,我會帶你回南越的,好不好?」

阿元說了許久的話,忽聽見江玄這一聲低低,怔住了神。

是的,江玄懂得她 ,他懂得她的恨,也懂得她的戀。

南越,她的母親,她愛與恨的來處,她怨與戀的歸途……

阿元過了好久,才從江玄的懷中抬起臉來,她的眼波迷離惝恍,「可女帝不會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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