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就是我的牌位了。我父親姓周,我本名叫周焰。我還沒出娘胎時,我們這一家姓周的便只剩下我病弱的二姐跟一個我了。鄉野間有諸多鬼神傳說,我娘病急亂投醫,什麼都信一點,便遵從一些老人的古法,給我立了個墳冢,娶了個妻子,當是我已死了。自此之後我就跟著我娘姓。明面上管我父親也不能叫爹,要喊叔。」
他把東西擺回去,又順手擦了遍案上的香灰,自嘲笑道:「我娘不是沒想過要走,縱然江湖上傳得再不同凡響,說我木寅山莊是什麼世外桃源,終究不過是權臣腳下一條看家護院的狗。誰又願意自縛於此,受枯燥歲月摧殘,僅與山水伴身。再過幾年,沒了用處,連苟且偷生都做不到了。」
宋回涯也沒想到,叫一眾武林豪傑追逐探尋的木寅山莊竟是這樣一番不堪說道的由來。
再看那一個個立在長桌上的靈位,竟無這一線繚繞的白煙自由。
付有言說起往事,愁情濃郁,聲音漸低,近乎自言自語:「可笑我父親,自以為逃出生天,晚年可以逍遙快樂,聽聽江湖上的美名,做避世而居的隱者賢士。到底不過是鏡花水月虛妄一場。過了兩年毒發攻心,兒女相繼病亡,才曉得厲害,又灰頭土臉地回了這座自己親手打造的囚牢。後悔也是晚了。」
宋回涯斟酌幾許,手邊鐵劍撞了下桌角,聲音引得青年回頭,慎重說道:「你爹是已經死了,說後悔倒也不錯。可你年紀尚輕,悲春傷秋還算太早。天生萬物,各有各的活法,即便是功德傳世的聖人,也不敢說,飄忽不定的蓬草,或是不見春秋的蟪蛄,就不配活著了。」
她頓了頓,一字一句地補充道:「即便是被判了明日要死,朝夕也爭。」
付有言與她對視,望著她平靜無瀾而又堅定不催的眼睛,有種凝望著浩渺滄海,己身微小如粟的錯覺。
心間湧起的第一個念頭,卻不是受她鼓舞而生出勇毅。只是明白意識到自己與她多有不同。極為神往,又有些微妙難言的悵惘。低下頭,先行別開了視線。
「你說得對。無用思慮,徒顯得我優柔寡斷。」付有言強打起精神,扯起一個笑道,「我去給你找一身乾衣服,你若是覺得這裡難受,可以去那邊的屋子等我。山上還有些別的『客人』,你先別亂走。」
青年說著跑出門去。宋回涯順著他所指的長廊,閃身去往隔壁的空屋。
坐下不多時,付有言便抱著身乾淨衣服回來。
這地方該是他常居之所,擺了不少他私人的物件,不經整理,散亂堆放在一處。
將衣服放在桌上的同時,付有言又將路上新琢磨出的古怪想法問出來。
「前輩,我聽說,江湖上的高手都擅易容。你託身白浪,次次安然身退,也是憑著一手出類拔萃的易容術,所以世上流傳有你千幅面孔,都不一樣。那你現在這張也是假臉嗎?」
宋回涯被他問得一時無話可說,只覺得梁洗有了個異父異母的親兄弟,嘴跟腦子都比她更勝一籌。不想與他沒完沒了地較真,順著他的話題,一本正經地胡謅道:「自然,世人闖蕩江湖,總要多帶幾幅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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