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有片刻的凝滯,解憂淚濕的容顏在燈下更顯楚楚,心底的哀涼則無聲地裹上心翼。他為她放棄權位欲求,以償愧疚之情。她卻以為是自己的平庸無能,累他無法高飛,一生自慚。究竟誰是因,誰又是果,紅塵情緣,最是剪不斷、理還亂。然而最可笑的人竟是自己,那日甘做棄子,是孤注一擲的豪賭,贏至今日,才發覺自己不過是一場舊嘗試的新替身而已。他從水牢中救出賀氏,從墓穴中救起自己,場面何其相似,只不過一個是他為之放棄權位的妻子,一個則成了重燃欲望的藉口。凡事莫若命,唏噓過後,還是要日子往下過。她含笑道:「難得聽到官人如此坦誠相述。」
趙匡胤盈盈望她,真誠地說道:「你心思通透,瞞著你太累,索性日後都說實話罷,自己也落得輕鬆。」
解憂點點頭,溫婉笑道:「能得官人坦誠,實乃人生幸事。只是在夫人面前,這樁殿前失儀的官司便且瞞住吧。」她心中惻隱,也不願揭開賀氏卑微的心境,「病中之人,多慮無益。」
「嗯。」趙匡胤應允了一聲,一如平時的冷靜。
第二日,趙匡胤為賀氏請罪,甘願罰俸一年;側室杜解憂願替賀氏領罪,將身為宮婢,做皇貴妃宮中勞役一年;賀氏病重不堪,請求免去入宮覲見之責,罰在家中靜閉思過。趙匡胤言辭卑謙,杜解憂又素來是他最寵愛的側房,如今肯為奴婢,長孫妃心頭的氣也消了大半。柴榮又好言勸慰了幾句,便有御批下來,免了罰俸,又將勞役一年減為三個月。大正月里,皇家又喜事不斷,自然恩典也會多些。
趙匡胤接了旨,看見硃批的「三個月」,心頭不禁猛然一跳,暗道:「這麼快。」
第12章 長孫
長孫皇貴妃的景福宮富麗堂皇,恰巧逢著新年,又懷了身孕,便愈發地鋪張奢華了。亮可鑑人的水烏金磚,靛青的色彩需要至少三次以上煅燒方能形成,夾在其間的金絲熠熠生輝,每塊便值一兩黃金之價。從外殿的台階一溜鋪進內堂,皓皓旰旰,丹彩煌煌。廊下分列著兩人方能合抱的樑柱,皆繪以朱綠,飾以碧丹,點以銀黃,爍以琅軒。奢華之極,怕只有西王母的崑崙宮可以與之相媲。大殿正中央的水紋龍馬黃銅香鼎里焚著百衡香,香氛綿滑,仿似在春日旭旭的暖陽下,百花盛開,熏人慾醉。
解憂在正殿候了大半個時辰,長孫妃才命人喚她入內。一入寢殿,便覺得暖如三春,長孫妃剛起午休,一身艷橙色水紋氅衣,肩頭搭著璨如煙霞的火狐毛坎肩,額上一抹暗紅色的抹額勒著,當中確是一粒大如雞卵的珍珠。她出身西北,身材面龐本就較常人要高大一些,如今斜倚在一堆錦繡繁華當中,更顯得輝煌得讓人睜不開眼。
見解憂進來,長孫妃抬了抬懶眉,道,「自從有了身子,就一味泛懶,從早到晚也睡不醒,娘子可莫要見笑。」她接過宮人遞至手邊的茶,漱完口,又悠悠地看著手上鎏金嵌玉的護甲,唇角舒展開了一絲淺淺的笑意,「雖說是被罰入宮執役,但你也不曾做錯什麼,本宮哪能真惱你。不過是做給別人看的,你只管好生地安住下,得空與本宮閒話解解悶就好了。」
解憂瞧她這副模樣,又有意討好,便接著話頭道:「原來娘娘只是為了做給別人看的,我就說呢,能在娘娘跟前伺候,這等天大的好事,哪裡能真輪得到我。娘娘是如今天下頂頂尊貴的人,我可是真心實意想隨伺左右,即便不能沾上點福氣,日後出宮,也有了炫耀的資本。」
一番虛意的奉承,倒是很得長孫妃的歡心,含笑的眸光不經意地掃過解憂平坦的小腹,語意間又多了一絲得意:「罷了,也難得你有這份心意。只是這景福宮裡規矩不少,行遲踏錯的,少不得被斥責幾句。日後趙將軍可不許找心疼。」解憂這般乖巧,如何不懂,當下便以膝代步到榻前,順手接了水盂,笑盈盈地道:「那我倒不怕,這整天歡天喜地的,賞賜也少不了我的。」
長孫妃嗔道:「就你這張嘴,會討喜還會討賞,日後的好處哪裡也缺不了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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