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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旁的樹木已經開始換上了秋天的顏色,金黃、深紅與棕褐色交織在一起,在細雨中更加鮮艷。隨著汽車駛入城區,街邊開始出現打著傘的行人,他們或撐傘或裹緊外套,臉上帶著幾分匆忙與疲憊。

小雨仿佛要下到天長地久,將整個世界塗抹得更加模糊。沿途經過的建築物、商店招牌以及那些熟悉而又陌生的街景,都在她的視線中一閃而過,留下的只是一片黯淡的記憶。

她把車停在街邊的停車位上,打著傘下車,走入物是人非的小巷。

魏來的賠償金被魏杉在地下賭場賭了個精光,為數不多的一些財產也被魏杉的債主瓜分乾淨,就連關門已久的雜貨鋪也不能倖免,捲簾門被人暴力撬開,裡面的貨物一搶而空。

魏芷將收攏的雨傘靠牆放在雜貨店門邊,獨自走入了狹窄的店鋪。

她推開搖搖欲墜的木門,來到後面的生活區域,這裡同樣凌亂,像是被颶風席捲過。債主們沒有找到值錢的東西,將憤怒發泄在已經逝去的房主身上,紅色油漆潑得到處都是。

「媽。」

她站在空蕩蕩亂糟糟的逼仄客廳里,低低地喊道。

她知道不會再有人回應她的呼喊,但她還是忍不住喊了出來。

「爸。」

「弟弟。」

人死之後,過往的恩怨都不再重要,所有的恨就像魚肚裡最後掏出的苦膽一樣,只剩下無法下咽的苦澀。

她低聲呼喚著不可能予以回應的親人,掩著面慢慢蹲了下來。

她告別的不僅僅是逝去的家人,更是曾經那個不斷忍耐的自己。

「當人在面臨危險,發現自己為抵抗與逃脫所做的一切努力都不起作用時,就會陷入最深的絕望。在心理學上,這種絕望叫作『創傷』。」

在她詢問何為創傷的時候,那名女醫生這麼說:

「創傷瓦解了本該統合運作的自我保護系統。知覺能力變得失真且被恐懼感支配,判斷辨別的能力也不起作用,就連感覺器官也不再精準。受創者為了遠離任何可能患起創傷回憶的事物,會主動扼殺自己的心靈,放棄所有自主與反抗,就像是遭遇生死危機時僵立在原地一動不動的兔子。」

「創傷後症候群最大的特徵,就是在撕裂般的創傷感受與自暴自棄的麻木狀態中擺盪,這種周期□□替所產生的不穩定,會加重受創者的失控和無助。」

「嚴重的創傷事件,足以毀滅一個原本英勇無畏、才華橫溢的人。因為他們曾用盡全力,也沒能逃避或戰勝災難。受創之後,受創者會產生深深的自卑及負罪感,儘管她們才是受害的那一方。因為去懊悔自己沒能做出更好的應對措施,比承認自己被全方位擊敗的現實要好受得多。有些人會將此解釋為『軟弱』,但恰恰相反,這是受創者的自我保護系統在試圖從傷害中學到教訓,和重拾力量與掌控感。」

那是一個非常好的醫生。

雖然魏芷已經不記得她的模樣,只記得她溫和冷靜的神情,乾淨白袍上散發出的淡淡洗衣粉香氣,以及那種仿佛天空般廣闊包容的淡然氣質。

沒有合適的詞語能夠表達魏芷內心對她的感激,因此她只能囊括為一個「好」字。

魏芷感激她,因為她是第一個看見她傷痛的人。

曾幾何時,她的身上覆滿皮帶的青紫鞭痕,一年又一年,她走在一個又一個的地方,和無數個人擦肩而過——

沒有人曾看見過她。

一個被踢倒的調料罐打斷了她的回憶,魏芷抬起淚水淋淋的面龐,透過朦朧的視線,看見了張開陽警服下瘦高的身影。

他的眼神中露著複雜的神情。

魏芷用衣袖擦乾淚水,微笑著站了起來,仿佛一眨眼就戴上了成年人堅強的面具。

「張警官,你怎麼到這兒來了?」她用微微沙啞的聲音說。

「……我在附近出勤,就想起來這裡看看。這是怎麼了?」他看著腳下的一片狼藉,「有人上門找麻煩?」

「是我爸的債主,沒事。原本就是我們欠錢不還的不對。」她笑道。

「聽說這裡要賣了?」張開陽問。

「是啊,被銀行收走了。我今天回來,也是來收拾東西的。」

「要我幫忙嗎?」

「不用了,」魏芷掃了眼四周,露出苦笑,「也沒剩什麼能帶走的,我再呆會就走了。」

張開陽沉默了下來,他的神情讓魏芷也不忍將他拒之門外,她主動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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