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藥的時間上可能會比預期的要長,我一定得挺住。不過好在今天我的狀態比較好,上午的時候我跟安寶說口中無味,想吃點辣的或者甜的,沒想到午飯時他就端來了一碗黑芝麻糊,說是特地跑了出去給我買的。本來還買了辣蘿蔔,但是被醫生沒收了,說我腸胃太脆弱不能吃刺激的東西。
人真的很奇怪,越是不讓吃的東西就越想吃。婉萍,我實在很想吃你做的辣椒醬。我問過管教處的領導了,他說家屬可以寄過來一些食物,只是現在我腸胃不好,等過陣子身體好些了,你就寄過來一瓶辣椒醬吧,吃到你做的東西便像見了你的人一般。
這封信也寫得很長了。說了許多別人的事,到最後有幾句話只願講給你聽。愛妻婉萍,自我們相識起總是聚少離多的樣子,天津兩年多時間倒是每日相見,但家裡矛盾不絕,爭吵不休,十分傷害感情,反而相見時不如相離時感情深厚。現在回想起來,十三年夫妻,你我最親密的日子可能湊不齊一年。每想到這裡心中就非常愧疚,若是我將來從監獄出來,我只想同你在一起,從此再也不要分離,日日相對。我絕對不跟你再吵架,你說什麼我都樂意聽之任之,中華之大我只要一方院子能與你在一起便足矣啦。
信至最後我想到一句詩——生當復來歸,死當長相思。
特註:辣椒醬不要太辣,我一貫不太能吃辣椒的,另外一定要多多加點花生碎。
夫 姜培生
寫於成都靜安醫院
1950 年 1 月 20 日」
「真是的!好好的一封信幹什麼非要在最後加一句,好像說了滿紙情真意切的話,最後就為了騙我一罐辣椒醬似的,」婉萍擦著眼淚,低聲嬌嗔地嘟噥:「結婚這麼久,我怎麼會不知道他根本不能吃辣這回事兒,一勺辣椒醬里非得半勺都是花生碎。」
陳瑛笑著扶著陳婉萍的肩膀,笑:「說起辣椒醬啊,你們第一次見面就是因為辣椒醬吧。」
「對的!是辣椒醬,」陳婉萍側頭看向陳瑛。
陳瑛比她要年長兩歲,臨近四十的人眼角已爬上皺紋,但這絲毫不影響她的美麗,落落大方,明媚出挑。
陳婉萍看著這張並不年輕的臉,卻在她的眼中看到皺紋下的靈魂還是那麼充滿活力與希望,甚至連同著自己也輕盈起來,時間於此刻也開始向後退,一口氣退到十九年前,退到 1931 年的 8 月 23 日,那天是陳婉萍第一次見到陳瑛的日子。
第二章 遠房親戚
南京一年中通常只有兩個季節,冬天一過,三五天後就到了夏天,能從五月一直熱到十月中旬,整個城市像架在口蒸鍋上,5月開始添柴燒水,到了8月底便是上蒸汽,全年裡最悶最熱的時候,走上三兩步,汗就要把衣衫打濕。陳婉萍五歲時母親去世,隨後便跟著父親從北平來了南京。她打小是在這裡長大的,但依舊受不了悶熱的夏天,溫度一高便懶得動彈,總打著讀書學習的幌子坐在二樓的窗前偷閒。「婉萍啊,你明天不是開學報導嗎?東西準備好了啊?」繼母陳章氏夏青的聲音從樓下傳來,她在嫁給父親前是個唱蘇州評彈的,一把清脆婉轉的好嗓子聽進陳婉萍的耳朵里卻惹來絲絲煩躁。說句良心話,夏青對自己算不錯的,只是每次見她與父親舉止親密,婉萍總忍不住想起早逝的母親。「哎呦,有什麼好收拾的嘛!我又不是去十萬八千里,金陵女大就在隨園,我要是有什麼東西忘了就回來取啊,姨母,你不要老催、催、催的。」陳婉萍簇著眉毛,不耐煩地從窗口向下喊。姨母是陳婉萍對夏青的稱呼,因為她不樂意認其他人做母親。父親對此是縱容的,夏青也不多計較,反正她已經跟陳父有了自己的兒子——如懷。「好嘛好嘛,我不催你,反正明天又不是我去報到上大學!」夏青從裡屋出來走到院子裡,仰頭看著二樓的陳婉萍說:「我就等著你今天回來拿本書,明天回來拿件衣服,看你爸爸說不說你就好啦!成天丟三落四的,又沒讓你做什麼重活,收拾自己的東西有那麼難啊?家門口上個大學都得讓人操心,你要十萬八千里去上個學,那還不得全家老小陪著去啊!」「曉得啦,你不要再說啦。」陳婉萍把一下午都沒翻兩頁的書合上放在桌角,她站起身,半個身子探出窗外,故意拖長聲音說:「我現在收拾好不啦?等我明天住到學校,就沒人在家裡礙你眼睛了。」「你上學給我上的呀!」夏青一手拎著抹布,一手插著腰,她正要跟婉萍繼續爭吵,院子的大門吱嘎一聲被推開了。夏青與婉萍同時看向大門,先進來的是父親陳彥達,國立中央大學醫學部講藥物合成的副教授,他右手裡拎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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