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寄沒聽完就明白了。時間緊迫,連『謝』字都來不及說,連連吩咐人去深井裡打水。井水不凍,但是打上來不過片時,上頭就是一層薄冰。均勻地澆在土牆上,少頃就凝了一層冰殼兒。
他們乾脆熄了松明火把和羊角軍燈,接著天上的星光和地上反射的雪光,螞蟻遞食一般在壁壘邊遞送水桶。一根根手指俱是凍得通紅,而身上汗流浹背,累得要命卻不敢稍作喘息。
天黑透時,遙遠的鐵騎已經近至里許。能清楚地看見,他們手裡的松明火把在晚上的北風中忽明忽暗,連成長長地一線,如同一條火線橫亘在烏青的天地交接處。再近些,便可看見他們的人和戰馬都用著鐵甲,倒映著火光。
「也不很多。」楊寄打眼估計了一下,「一兩萬的樣子。我們這一營大約也是這個數。還有幾支隊伍在姑臧城的另一頭,趕緊用火光知會城樓上的守兵。」
他的心略定了些,拍了拍身前壁壘,那裡已經被冰層凍得硬邦邦的,估計一般的刀劍也只能砍出白印子來。
騎兵速度極快,似乎只過了一小會兒,已經近在咫尺。突然,前鋒的馬匹嘶鳴著蹶倒了幾匹,騎兵們勒住馬慢了下來,幾名前哨下馬在土裡捋了幾把,拉出了一串鐵蒺藜。還未反應過來,守在壁壘前十餘丈的木柵欄處的箭鏃也鋪天蓋地地飛出去,勢頭之猛,硬生生把那支隊伍壓得退了回去。
楊寄估摸著箭已經射得差不多了,舉起號令的火把揮了揮,示意弓箭手退回軍營的壁壘後待命。
雙方僵持了一會兒,騎兵那裡先耐不住了,又發起了第二輪攻勢,這次小心翼翼先派出一支步兵,人工掃除了地上刺腳絆馬的鐵蒺藜。突破了鐵蒺藜陣,再是重騎,一舉衝破木柵欄,來到壁壘之下。
楊寄不多言,一揮手裡火把,大家心知肚明,全數蹲在了壁壘的雉堞後。楊寄也熄滅了火把。這一下,他們在暗處,而騎兵在明處。
看打扮,這是一支北燕的胡騎,鐵盔邊緣墊著豐厚的羊皮毛,半張臉都被遮在高高的皮領子裡。鐵甲上積著雪花,在松明火把的映照下閃著橙紅色的光。他們先放了一陣箭,箭鏃打在冰層上發出打滑的「噗噗」聲,接著又靠近了用擂車,但之於厚厚的冰面,堅固得鐵一樣,無疑也是蚍蜉撼樹。
「客人來了!茶水招呼著!」楊寄突然怪喊一聲。旋即,早早預備好的滾水沸油「嘩啦」一下朝壁壘下招呼了過去。被燙到的騎兵哇哇慘叫不已。之後,弓_弩大作,冰渣子水和滾開水輪番供應。北燕騎兵見勢不妙,他們本就是機動作戰最靈,犯不著在城池壁壘上損兵折將。只聽一聲鑼響,馬匹被圈過身子,飛馳而去。
「追不追?」
楊寄看了看壁壘下,已經是坑坑窪窪結了冰。他們的騎兵從來沒有在這樣的冰雪裡做過戰。於是他擺擺手:「不是追擊的時候。倒是要趕緊往城裡遞信,小心他們劫掠其他幾座城。」
這一夜很難入睡,楊寄靠著露天的火盆,坐了一夜,隨時警惕北燕騎兵的反攻。好在一直到天亮,也都還相安無事。
東方的天際露出了魚肚白,四處慢慢明亮起來,四野茫茫俱是白色,遠處的沙柳和胡楊似一道道黑黢黢的剪影落在天際。而潔白的雪地里,深深淺淺的腳印,斑斑駁駁的血跡,凍住在這片琉璃世界裡,仿佛昨夜的刀兵仍不曾離去,記錄著人類最黑暗的一面。<="<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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