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牛車已然停了下來,沈沅透過牛車上的紗帘子向外一望,那熟悉的巷口,青石板的街道,拙樸的蓮花石敢當,還有小戶人家的烏木門楣,遙遙地酒旗招展,而熟悉的滷肉香更是順著風飄過來。
她硬是要嫁給楊寄,如今愧不可當地被休棄了回來,成了一個帶著「拖油瓶」的棄婦!
沈沅簡直不知自己怎麼下得了馬車,最後在御夫不解的目光中緩緩地跨下了車轅,掏出一把銅錢當做車錢,對御夫說:「我自己進去,有勞你了。不必再往裡了。」她怕鄰里看見詢問,把冪籬的紗披簾好好地遮牢實了,才低頭去敲門。
隨著母親沈魯氏一聲「誰呀?」,門也「吱呀」一聲打開了。沈沅見著母親,突然間淚如泉湧,哽咽著說:「阿母,是我……」
「阿圓?!」沈魯氏大詫,眨著眼睛問,「怎麼這會兒回來了?你不是和……」
「阿母!」沈沅急迫地打斷她,「進去說嘛!」閃身進了屋子。
自從楊寄發達後,寄了不少錢到沈家,而地方官府自然也要對「楊大將軍的岳家」看高一眼,對沈家格外關照。沈以良是個厚道人,不願飯來張口衣來伸手,還是殺豬過活,不過家裡條件松乏了,買下隔壁人家的空院落,又好好打理了一番,顯得簇簇新,還敞敞亮的。後院傳來弟弟沈岳帶著小侄兒沈征的歡鬧聲,晚飯撲鼻的香味亦傳過來。
沈沅覺得一切恍如隔世,自己終於又重新回到了那個熟悉的家裡,渾身是洗不去的疲憊感,真想立刻倒在自己的榻上大睡三天,把一切都忘掉,就當自己做了一個漫長漫長的噩夢!
可是她無法逃避家人詢問的目光,而且,父母雙親看著她淚盈盈又故作無事的模樣,也漸漸皺著眉,做出了「明白了」的神色。那麼,她就不能不解釋了。
晚飯桌上,她對著一桌子的飯菜,捧著碗故意大口扒拉了一會兒,然後放下飯碗,刻意平靜地說:「男人靠不住,我還是回來。」
沈魯氏呆著臉看女兒,然後伸手抹了一把眼角,強笑著勸慰道:「就是!當年我就看這個賭棍不靠譜!囡囡別怕,家裡養你一輩子也養得起,何況,你這人材,又不是找不到人嫁!」她摸了摸阿火的小腦袋,嘆息著:「只是可憐了孩子。」
沈岳嚼著一嘴的肉,笑著對姐姐說:「阿姊放心,我聽街坊里的那些婆娘們罵山門,都說:三條腿的蛤_蟆不好找,兩條腿的男人有的是!」沈以良怒斥兒子:「什麼亂七八糟的!」沈岳一縮腦袋,吐吐舌頭,低頭翻找肉吃,不再說話了。
幾年不見,沈岳已經是小伙子長相了,個子和沈沅差不多高,遺傳了他們家的濃眉大眼,滾圓一張臉,不笑時也帶喜相,倒也顯得相貌堂堂的。他上唇毛茸茸的,眼睛滴溜溜地轉,見沈以良匆匆把飯吃完,一口菜都沒動,就推了食案離開了,沈岳低聲道:「阿父生氣了。姊夫是不是又賭了?還是打老婆了?……」
沈沅努力瞪著眼睛忍著淚,對弟弟低聲斥道:「關你什麼事?大人的事,小孩子少問!」
沈岳吐吐舌頭,他十三四歲,正是有了主見、萬事都想自己參與的年紀,撇撇嘴說:「他要欺負你,我有一幫兄弟,可以教訓教訓他……」沈沅啐了一口道:「扯啥呢!他堂堂的大將軍,對付你們這幫小屁孩,一個打一百個都沒問題。少胡說了,你要有閒工夫多,我看家裡如今條件也好了,倒是該送你去塾里讀讀書,若能讀得像二兄似的,將來倒也是一條出路呢!」<="<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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