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口中乾澀,又喝了一口茶,總結道,「無非是政治而已,給靺鞨一個『公主』,一批嫁妝,塞住他們的嘴。你上趕著把親妹妹許給他,才是將來縛住自己的繩。現在汴京坊間,太學生和官員們常去的勾欄里都在這麼說,沒有人覺得和親是好主意,更不覺得我大梁的金枝玉葉合該嫁到荒蠻之地。」
鳳杞愣了愣才說:「可溫凌已經見過妹妹的模樣,換成何娉娉,他肯認帳?若是以這一條來威脅打仗,爹爹不是成了我大梁的罪人?」
鳳霈說:「我賭他不會!至少現在不會。」
「這怎麼能賭?」
鳳霈說:「靺鞨正在全力進攻北盧的地方,北面那麼大的土地,那麼多的兵馬,他緊趕著跟我們撕破臉幹什麼?溫凌現在在幽州,送親的隊伍過了黃河他才能見到新娘子,到時候如花似玉的何娉娉先給他享用著,等三年五載仗打完了,他無論輸贏,那時候拿『魚眼睛換了寶珠』為由再和我們交涉、討要賠償,他才划算無論如何都強過大敵當前的情況下,還嘵嘵地嫌送錯了人。」
「太子啊太子,那靺鞨冀王是個鐵血的男兒,盤算得精明理智得很,絕不是你這樣的兒女情長啊。」
嘴上在教導兒子,鳳霈也悄然看了女兒一眼:女孩子對情感總是滿滿的憧憬,而事實上溫凌這樣的男人理性算計更多,兒女情長決計比不上他心中的大業。
他剛剛就說了,自古來的和親公主,有哪個胡虜的酋長是因為喜歡人而切切求來的?無非是看中人背後代表的中原大國的身份認可、許諾的嫁妝、表示的和議;或者說,以和親為由頭,正大光明地要一筆錢糧和土地,所以,自古出嫁胡虜的和親公主,大多是遠支皇族、有罪宗室、姻婭外戚家的女孩兒,甚至是掖庭之中的普通宮女。
溫凌自然清楚得很,要用「人不對」這一條和大梁鬧騰,那是要割裂兩國的決議的意思了,得不償失。
鳳杞聽了愣住半晌,突然嘴唇哆嗦著說:「可這樣,卻勢必斷送娉娉了。」
「何娉娉美艷勝過你妹妹,在教坊司所學的技藝也更能惑住男人心神不信,你看看你自己她不但不會有事,說不定反而成為國之功臣。」做爹爹的毫不客氣。
鳳杞臉色極難看:「她不是迷惑人!她只是獨立,有自己的品行!她不該受這樣的無妄之災!」
鳳霈不由聲音粗了起來:「一邊是你妹妹,一邊是個下賤的官伎,你心中當真毫無輕重?!」
鳳杞為難地看了鳳棲幾眼,說:「我心中有輕重,妹妹是我從小兒疼愛大的,但是……」
他在親爹威逼的目光下,終於垂頭喪氣,無力反駁,而那個「但是」,始終沒有後文。
第27章
為了靺鞨的出兵,南梁低三下四,國書上把靺鞨和冀王溫凌又吹又拍,接著說溫凌年已二十有六,尚無正室王妃,既然兩國已經說好和親,就將燕國公主和許諾的嫁妝一併送達,願冀王新婚之後,重整旗鼓,一鼓作氣拿下幽州。
冀王這番做作,無非是想要歲幣和錢糧作為「嫁妝」,有錢一切好說。
於是漫不經心答應下來。
於是朝中緊鑼密鼓地湊足了歲幣和糧草,安排太子和郭承恩「送親」。
郭承恩的送親之名只是名,主要負責快馬加鞭把歲幣和錢糧趕著送往涿州,供溫凌打仗使用;他自己也趕著前往,著急要看看自己的人馬被廢物點心章洛糟蹋成什麼樣了。
而送「燕國公主」鳳棲出嫁的樓船,則不疾不徐,在太子鳳杞親自護送下好些天才終於到了黃河岸邊,此刻,已經是初夏,水流頗湍急,風陵渡口綠樹成蔭,風吹過來都是和暖的。
這處要塞,自古是兵家必爭之地,連通了秦晉與中原,而因為它是重要的漕運渡口,所以亦可扼住這三省的錢糧命脈。
往北去,離鳳霈的封邑就不遠了;而往東去,則是朝廷心心念念的幽州北盧的南京。
從汴梁特特往這裡繞一圈而不直接送到溫凌打仗的幽州附近,鳳杞回復朝廷的話是:「燕國公主長居晉陽,此次出嫁,尚有些東西要從晉陽的藩王府裡帶走,只能繞一繞道」。
而鳳棲卻明白,這裡是父親希圖救她設的一個計謀。
哥哥這段日子表情凝重,似乎總在想心事。
鳳棲站在樓船上,南風輕拂,披著厚繒披帛都有些嫌熱了。
遠遠望去,不由讚嘆古人對山河形勝的描述如此準確入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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