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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棲搖搖頭:「或許吳王就是天命所歸呢?」

被他用力抱著,好像有點呼吸不繼,她掙扎了一下:「我困了。」

「好,早點休息。」

但她到了床上,困得腦袋發暈,眼睛酸脹,可心裡無數的聲音湧上來,自己都分辨不清自己聽到了什麼、想到了什麼,只覺得每一根血脈都滾燙地流動的,無數人在她腦袋裡狂呼亂喊,嗤笑她和她懦弱的爹爹,又及她那卑賤的姐姐……

「我睡不著,嘉樹。」她也喃喃的,「我好累,但是我睡不著……」

他唯有凝望著她閉著眼睛喃喃說話的的模樣,小心撩開她的額發,輕拂她的臉頰,又用手輕輕地、有節奏地拍她的後背,然後給她吟詩:

「曾幾慨然談時事,

書生意氣誓驅胡。

卻看萬字平戎策,

換得東家種樹書。①」

她聽得嗬嗬地尖刻笑起來:「高雲桐,你曾經那麼迂的麼?你在說你也有和我同病相憐的遭遇,為人不知,乃至落入塵泥?」

高雲桐拍著她,隨著那輕柔的節奏緩緩說:「是,我曾經那麼迂腐、愚蠢,滿心意氣給人丟進字紙簍。其實我在被褫奪功名、逐出汴梁時寫這首詩,也是滿心憤慨的。但是如今我明白,這條迂腐愚蠢的道路我還會矢志不渝地走下去,這是我的宿命,也是我的使命。」

「不為鳳家王朝?」

他斟酌著說:「嗯。甚至,也不是為你。」

這話聽起來十分無情寡義,絕不是滿懷甜蜜幻夢的摽梅女兒家愛聽的情話。

但在鳳棲心中,卻如大鼓擊響心扉。

她突然胸腹中激盪起來,那憋著的痞塊在被巨大的浪潮衝擊著。

那浪潮如忻州城外那條春汛起浪的河流,淹沒了她,又洗滌了她,那種鼻中酸脹、咽喉窒息的感覺突然被衝破了,眼淚嘩一下奔流出來。

鳳棲埋首在高雲桐的胸膛里,終於盡情地大哭了一場。

他們都是到後半夜才睡著,但又很早就醒了。

醒來後都是先轉向枕邊那位,互相小心翼翼地瞧著。

高雲桐說:「你看你眼睛都腫了。」

鳳棲說:「覺著了,睜不開了都。」

高雲桐說:「幾件衣服我有空去洗掉吧,你這一對眼睛,一定惹那些村婦發問。」

鳳棲說:「不必了,我找個沒人的地方去洗。這裡的風俗都是女人躬操井臼,要是你一個大男人還去洗衣服,只怕他們都要笑話你。」

「我才不怕他們笑,以前在京城一個人呆著讀書時、在并州軍營里做事時,難道不都是自己洗衣做飯的?男人又不是傻子,洗衣做飯學不會的?」

鳳棲說:「他們以你為主帥,但畢竟又是沒讀過什麼書的鄉里人,肯定有一肚子的偏見,入鄉隨俗,我也不至於洗不動幾件衣衫。一會兒先用熱水熥一熥眼睛,晚些找個人少的溪流去洗就是了。」

高雲桐只能說:「好吧,這幾天操練不能斷,我得先去了,早餐我給你帶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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