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麼時候還知道附庸風雅?」乾隆道,「你當心著點,他最會罵人。」
弘晝臉一嬉,二郎腿也蹺了起來:「皇上不知道臣的名言麼?『不附庸風雅,難道附庸市儈?』……呵呵,臣弟不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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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科進士放出了黃榜,狀元于敏中,榜眼王盛銘,探花王昶。紀昀叼著他的大煙鍋袋子,躊躇滿志地看榜,本以為憑自己連中解元、會元的名望,憑自己花團錦簇的殿試文章,不是榜眼也是探花,說不定「連中三元」,可是少有的佳話,結果卻連一甲也沒進,在二甲四名里找著了他「直隸河間紀昀」的大名。若是別人,也老早高興得上天了,可他紀昀心比天高,一心就是非魁首不拿,眼見自己孤零零排了個二甲第四,當場腦中一片白茫茫。縱有心三年後再考,可這功名竟也違錯不得,拿狀元已成了一生斷想。也不知怎麼的,就飄飄乎乎回到了自己住的客棧「狀元樓」,也不高興吃飯,叼著煙躺在床上不願動彈。
突然間,外面一片篩鑼聲,聽見幾個街混混大叫大笑:「賀於老爺諱敏中狀元及第!」 一派熱鬧,又是店老闆樂得瘋魔般的聲音:「我就說沒錯吧!我們狀元樓又出了狀元老爺囉!……哈哈,於老爺打賞啊!」接著是于敏中高興得變了調的聲音:「我中了?我中了?……我中了!!列祖列宗,我中狀元了!」
「人不可以年紀論才學。」紀昀暗想著,于敏中才二十四歲,是江南金壇人,考試前會文談天,也覺得他頗為博學,更兼於家在金壇地方也是小有名去的縉紳人家、書香門第。但于敏中少年中舉,家資又好,言談舉止間似乎不大容人;長得雖俊朗,但眉頭一皺時說多難看有多難看。識人的人都知道,這是心機深沉、不好相處的表現。紀昀苦笑著,想下樓賀一賀,門口又是一陣「咣咣」的鑼響,又是誰在高喊:「又中了一個,又中了一個!——賀紀老爺諱鈞中二甲第四名進士及第!打賞啊!」
紀昀一愣,才想到那些街混混大字不認識一籮筐,把「昀」念成了「鈞」,又苦笑一聲,拿了幾串銅錢,整整衣擺下了樓。店老闆眉毛眼睛都擠了一處,胖得流油的大餅臉上肉一哆嗦一哆嗦的,卻只趕著于敏中的屁股奉承,見了紀昀,搭訕一聲:「賀紀老爺高中。」便不再搭腔。紀昀心裡說不上是不是妒忌,一邊在心裡安慰自己要有肚量、要看得開,一邊從兩個禮部筆貼式的手中接過大紅灑金的喜帖,腦袋裡「嗡嗡」的,把幾串銅錢都隨手給了身邊一個人:「你們分了吧。」一群街痞子立刻哄上去搶奪,有不懂事的還在喊:「給我留著,給我留著!剛才狀元給得那麼少,我一個銅子兒都沒碰到,這會兒該我了!」于敏中本是高高興興的一張臉,一下子掉了下來,人就是這點怪,不怕人說自己差勁,就怕人說自己窮,于敏中那心中的酸味直犯,踱到紀昀面前,笑道:「曉嵐兄,幸會啊。其實我只是撞了運,真論文字,哪比得過你呢!」
他雖然語氣儘量裝得誠懇,紀昀還是聽出了其中三味,見于敏中一副掩不住的得志形容,心裡厭惡,喜好言語討巧、搞惡作劇的心思又來了,直想編話罵他幾句,想想還是忍了下來:畢竟歷代皆重狀元,自己犯不著惹這邪火。忙陪笑道:「重棠(于敏中字)兄這話何來?紀昀平素自恃文才,有些放浪形骸的地方,其實是井底看天,自以為是太過了。叫重棠兄見笑了!」
于敏中還要謙讓:「曉嵐兄才名是遠近聞名的。明兒保和殿傳臚面聖,今兒得寫一篇謝恩表,四六體的,小弟向來不熟悉,還得曉嵐兄多幫忙。」
紀昀看看春風得意的于敏中:他家世不算貧窮,卻著一身漿洗得極潔淨的天青色布衣,俊秀的外貌使他如謝家玉樹一般,紀昀不由自愧不如——于敏中的相貌才學,必然註定了他將得寵當時。但又覺得于敏中又大又亮黑白分明的眼睛中帶著蔑視、敵意和一種陰鷙氣,心裡又是一寒,正不知如何接話,一個小太監眾目睽睽下跑步來,大聲問道:「新科進士紀昀是住這兒麼?」
紀昀不由莫名心驚,躬身道:「不才便是紀昀。不知中使有何事?」
小太監一副盛氣凌人的樣子,鼻孔朝天道:「萬歲爺口諭,著新科進士紀昀即刻入宮面聖。欽此。」
紀昀忙跪下磕頭,心裡撲通撲通跳得很厲害,使勁想著自己的殿試卷子上是不是犯了什麼忌諱,還是沒有抬行……可哪裡還想得起來!只得急急跟著小太監前去紫禁城,雖未回頭,他也可以猜得出于敏中等人的目光:猜忌、妒忌、好奇、同情、奇怪……人情如此,紀昀搖了搖頭,加快了步伐。
進了養心門,紀昀再瀟灑也不能不恭肅、憂懼了,小太監引紀昀進到養心殿裡面,在東暖閣門口,紀昀行了三跪九叩大禮:「新科進士臣紀昀,恭請皇上聖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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