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門緊閉,天色一片霧灰,過銅門,再過層疊角門,風雨連廊,櫛比屋檐,一重一重向內,直至一片繁花似錦。
深秋時分,萬物凋零,這里的花卻依然嬌美如春,倒映在被微雨激起漣漪的湖中,將被天色映得微灰的湖面到底多了一層霧蒙蒙的絢麗。
湖心有亭。
還有一局棋。
棋局方才開始不久,看不出白子黑子孰優孰劣。
棋桌旁的兩人的目光都在棋局上,卻更像是在透過這一局棋,看向更遠的遠方。
黑子一方的中年男人一身沉綠常服,衣擺繡了仙鶴四合雲紋,留著當下時興的短須,眉目肅正卻難掩英俊,如此在家中與長女對弈,本應是放鬆的姿態,卻依然背脊挺直,舉手捻子也難掩久居人上的官威。
而他的對面,便是本應嫁去扶風郡謝家的凝家真正的嫡女,凝玉嬈。
她的長相與凝辛夷並不多麼相似,凝辛夷的美帶著肆無忌憚的艷麗,眸光流轉間,是一種帶攻擊性的、讓人幾乎不敢逼視的張揚。而凝玉嬈則更符合世間一切對高門貴女的想像。
眉似遠山,如盛著一汪清澈泉水的杏眼,唇角便是薄怒也帶著三分笑意,膚如白瓷,唇如點絳,姿容絕世,垂眸看棋時,面容竟天然端得一臉慈悲相,端莊又溫柔。
也難怪自她及笄起,每一年神都的酬神廟會都會來請她扮觀音。
凝玉嬈卻不喜穿觀音白衣。
她喜歡一切燦爛熱烈的顏色。
只是燦爛熱烈實在不符合她在世人心中的形象,所以她只在凝府中如此著紅衣。
凝茂宏在朝中素有威嚴,百官見他無不肅容恭謹,縱使他並不以嚴苛聞名,反而穿出些寬容中正溫和的美名,顯然也是相較於他的官威而言。
更不必說凝府上下,誰人見到自家老爺不天生敬重,便是息夫人,也從來是小意侍奉。
一襲紅衣的凝玉嬈自然也如此。
她背脊挺直,斂息垂眸,纖長的睫毛在眼下落出一小片陰影,遮掩住她眼底的神色。
玉質棋子與棋盤碰撞出一聲清脆,仿佛雨落有聲。
凝茂宏取茶飲了一口,看向對面的長女:「這幾日,阿橘可與你有任何聯繫?」
凝玉嬈低眉落子,柔聲道:「未曾。」
她的音色並不清脆,卻如木香裊裊,沉靜自若,讓人聞之便不由自主想要停下手中一切的事情,側耳傾聽。
「白沙堤那邊的人呢?有回訊嗎?」凝茂宏繼續問道。
凝玉嬈端坐,纖細柔白的雙手垂在膝上交疊:「正要與父親稟明此事。白沙堤已經無一活口,菩提黑樹湮化成灰,所有的一切都已經被掩埋。只是……」
凝茂宏靜靜等凝玉嬈說下去。
「只是凝二十九的劍丟了。」凝玉嬈頓了頓,才繼續道。
凝茂宏去摸棋子的手這才微微一頓:「丟了?」
凝玉嬈頷首,在膝上交疊的手也微微縮緊,似是帶了沒有辦好事情的忐忑:「的確是丟了。」
回應她的,是無聲的沉默。
凝茂宏不會再問一遍,他在等凝玉嬈自己說原因。
交給凝二十九的任務只是不遠不近地盯著白沙堤的情況,若非他一身影流術已入化境,這任務也不必非得他去,畢竟他的那柄無色之劍實在太過珍貴,普天之下也難尋到第二柄。
凝玉嬈又縮了縮手指,才道:「是我的錯。」
她雖然看起來為自己犯下的錯誤懊惱不安,但聲線卻依然很穩:「我令凝二十九刺殺謝晏兮,一擊刺中,卻被謝晏兮留下了劍。」
凝玉嬈說得言簡意賅,因為她知道,自己這位父親,向來只聽結果,不在乎過程。
但今日,她卻料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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