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妖監的官印可以避人,但又有什麼符陣會設計避開沒有生息的人呢?
所以才會有人的屍骨捲入車下,阻了車行。
「元勘。」凝辛夷倏而道:「甄監使給我們備了多少乾糧?」
元勘抬起眼。
凝辛夷閉了閉眼:「我知道杯水車薪,也知道這一點食物說不定反而會引起爭搶,說不定還會因此造成更多的事端,可我……」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似是連自己都說服不了自己。
但既然看到,她也絕難做到就這樣揚鞭而去。
謝晏兮的目光在落於凝辛夷身上時,才從冰冷變得有了溫度。見她如此,他似是輕輕嘆了口氣:「滿庭,鍋帶了嗎?」
滿庭愣了愣:「帶了。」
謝晏兮言簡意賅道:「架鍋煮粥。」
滿庭拎著鍋,有了一剎那的茫然:「現在?在這裡?用什麼生火,又哪來的水……」
凝辛夷卻已經明白了謝晏兮的意思,她飛快從車上跳了下來:「有的!」
乾糧是甄監使備的,溶於水中正好可以作粥充飢,至於水,馬車上也有一些水,卻遠遠不夠。
但凝辛夷有三千婆娑鈴,儲水的那一顆鈴鐺此刻正在謝晏兮的手腕上。
謝晏兮衣著單薄,抬手便已經露出了袖下的紅繩。
剛剛翻身下馬,想要也來幫忙的謝玄衣猛地停住了腳,眼神不可置信地頓在了那截太過醒目的色彩上。
凝辛夷已經並指落在鈴鐺上,每出現一圈婆娑密紋,滿庭的鍋中水便會重新充滿。
謝晏兮蹲在鍋邊,一隻手指點在鍋底。
離火從他的指尖升騰起,不過片刻,那鍋子已經滾燙。
元勘已經組織著饑民們排隊上前,一人一碗,決不能多。
有謝玄衣蒙面持劍在一旁,又有官服傍身,饑民們自然被震懾,不敢有一點僭越之舉。
一時之間,官道一側竟是排起了靜默的長龍,只剩下了煮粥與喝粥的聲音,還有時而響起的清脆鈴音。
那微薄升騰起的熱氣不能穿透這個冬日,卻也至少能讓饑民們看到哪怕一點點希望,擁有至少一日不那麼飢餓的肚子。
程祈年體虛,又有毒素在身,不便下車,但他就這樣靠在車壁上,目睹了施粥的全程。
面色蒼白身形單薄的青年有些出神地看著遍野的白骨,目光落在蒸騰的粥上,最後慢慢落在了謝晏兮身上。
他的眸色太淡,顯得浮冰碎玉,總是冰冷,可是冰冷,也總歸好過漠然和視而不見。
這一刻,至少在這一刻。
程祈年清楚地看到,他的眼瞳里,看到了這不寧的世間。
直到甄監使備下的乾糧全部都用盡,用了太多圈婆娑密紋的凝辛夷額頭有了薄汗,她才收回了那兩根手指。
見到謝晏兮看她,她彎了彎唇角,在重新登上馬車前,似是解釋,也似是在對自己說:「總要盡力做點什麼。還有,謝謝你。」
不是因為救了她的命而謝謝他,而是為了他願意駐馬停足的此時此刻,和他指尖燃起的、只為燒開一鍋水的本命火。
他的火燒盡過無數妖祟的屍首,也曾燎起曳影刀刃,帶動一片火色劍氣,可以點燃敵對之人的三清之氣,讓對方痛不欲生,卻唯獨只有這一次,他的火,竟然被用來……救人。
謝晏兮沉默片刻,他翻身上馬後,倏而再抬手,向著風雪中人海聚集的空地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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