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前朝大鄴連年征戰,徵兵無數,如此三番五次,不過幾載,便已經將一個村子攪擾得所有青壯年都蕩然無存,連年過五旬的老叟都要披甲上陣。」凝辛夷慢慢道:「他所說的,難道便是雁門郡的這些村子?」
說到這些的時候,她的聲音明顯低了下去。
她不是傻子。徵兵到最後,甚至可能會讓一個地區都絕戶,又怎麼可能只針對某一個村子。刑泥巴口中的那個或許便是他家鄉的村子,不過是雁門郡這片廣袤的土地上千千萬萬的村落中最普通不過的一個。
「大鄴朝戰事不利,面對北滿的南下,節節敗退,傷亡慘重,雁北郡便是再荒蕪,到底也在瀾庭江以南,不過是徵兵到空無一人罷了。在瀾庭江以北,才是真正的人間地獄。」程祈年嘆息一聲:「這裡至少有人息,瀾庭以北,那才是真的萬徑人蹤滅。」
隔著車簾,無人能看到謝晏兮的表情,只有凝辛夷覺察到謝晏兮握著她的那隻手似乎更炙熱了一點,卻也很快被風雪吹散,好似那只是她的幻覺。
「將軍百戰死,壯士十年歸。可總有許多壯士,再也無法踏上歸途,被永遠留在了江的那一側。」程祈年的聲音裡帶了掩不住的悵然:「只是前朝已覆,前朝的皇室也都已經大半殉國在最後那一場亂戰之中,又有誰還能讓他們魂歸故土呢?」
車簾外,策馬的謝玄衣從馬背上隻字不漏地聽完了這些話,他的眉頭微微擰起,極是探究地看向車裡,旋即又將目光落在了謝晏兮身上,與謝晏兮對視一瞬。
謝晏兮的指尖有離火亮起,縱風雪不能撼動半分,他神色散漫,像是在聽車裡人的對話,也像是毫不在意。
謝玄衣稍微抬眉,露出了一個詢問的眼神。
謝晏兮牽動唇角,回了一個冰冷的、帶著十足嘲弄的笑,仔細去看,那笑中還帶了幾分殺意。
一簾相隔,凝辛夷對車外的波雲詭譎一無所覺,只順著程祈年的話輕嘆一聲,又寬慰道:「此一時彼一時。觀史如鏡,哪有王朝可以長久,北滿能占據大徽舊土一時,總不可能世世代代都盤踞。也說不定要不了百年,我們大徽便能厲兵秣馬,奪回失去的疆域,而我們許多大徽人也可以回到故土啦。」
程祈年卻搖頭道:「有活著的人,才可以將逝去的人記住。若要等那不知多久的百年後,這些將士們說不定早就已經絕後了,又有誰還能記得他們,會幫他們魂歸來兮呢?改朝換代,一朝天子一朝臣,縱使百姓無辜,大徽也總不可能為了那些在大鄴與北滿的大戰中死去的亡魂們超度。」
「待得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那麼無論瀾庭江以北還是以南,對於徽人來說,都是故土。」凝辛夷轉眼看向程祈年,眼瞳沉黑寧靜,聲音輕柔卻不容置疑:「這天下從來都是先有國,才有家。小程監使莫要著相了。」
程祈年還要再說什麼,卻驀地想起了一件事。
面前這位出身於龍溪凝氏的謝家少夫人,才是真正意義上的已離故土。更如今龍溪凝氏有從龍之功,凝家家主凝茂宏更是總領百官,權遮半天,讓人時而幾乎忘記,凝家才是真正的離了故土,捨棄了瀾庭江以北最是廣袤的龍溪郡,不降北滿,甚至為了掩護如今的徽元帝撤退,凝茂宏尚在襁褓中的兩個稚兒都死在了南下的路上。
如今堂堂凝家家主的膝下,竟是只剩下了嫡長女凝玉嬈,和一個拿不出手聲名狼藉紈絝荒唐的三女兒凝辛夷,後院夫人也並無有孕的傳聞,長此以往,怕是偌大的家產都要旁落。
念及至此,程祈年終是垂下了眼:「抱歉。」
凝辛夷彎了彎唇:「小程監使心懷天下,這是很好的事情。你說的這些,的確總要有人記得。若為天下計,應是我說感謝,小程監使不必感到抱歉。」
許久,程祈年才低低地「嗯」了一聲,不再多言。
由此一路,竟是就這樣靜默下去。
在半路耽擱了這麼一段,縱使一路未停,真正趕到雙楠村的時候,天邊也只剩下了最後一縷殘陽斜掛。<="<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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