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緩緩落在肩頭已經落了一層薄雪微濕的凝辛夷身上。
有那麼一個瞬間,他想要極直白地走到她的面前,告訴她自己的母妃在生下自己後就想要掐死自己,告訴她自己的這一生,也告訴她,自己雖然厭棄卻最原初的那個名字,叫做姬淵。
可他不能。
因為今夜所有的這一切之後,他突然意識到了一件事。
一件極隱秘,且極難訴諸於口的事情。
在知道了謝盡崖所做的這一切,其實是為了得到最後最完美的那顆返魂丹,卻最終功虧一簣;結合岳十安藉由程祈年留下來的那封血書,再看向這天穹中稀薄難覓,實則將整個大徽都籠罩在內的兩儀菩提大陣時,他的內心已經有了一個荒誕卻恐怖的預感。
謝盡崖想要復活明舜華,可明舜華的魂魄在哪裡?肉身又在哪裡?憑什麼他可以在距離神都這麼近的凝家別院裡,肆無忌憚地行招魂之事,他的背後……是誰?
是如今如日中天,權遮天下的凝中書……不,凝司空嗎?
倘若,倘若兩儀菩提大陣真的如岳十安所言,便是這世間最大的一座返魂陣呢?這陣要返的,是誰的魂?又為何在太初三年時,陣成,凝辛夷被封印,方相寰雲……不知所蹤?
這個世界上沒有巧合。
這一切事情之間,一定有什麼聯繫。
而這種聯繫,或許便是他最不想見到的那一種——凝辛夷母親的死,或許極有可能與他的母親息息相關。
預感,或者說直覺這種東西從來都有些像是無稽之談,可偏偏姬淵是卜師。
卜師的預感,從不會無的放矢。
於是那些他想要說的話,便凝滯在嘴邊,變成了再難出口的字句。
所以他起身,慢慢走到凝辛夷面前,蹲下身子為她拂落肩頭的雪,再對上她在黑夜雪色下空茫濕漉的眼瞳時,他也只是輕聲道:「我來吧。」
他抬手,想要將凝辛夷懷中的謝玄衣抱起來,然而他才伸手,凝辛夷卻已經抓住了他的手腕。
她的手指比平時要更冰冷,抓著他時,她與他的肌膚之間還隔著明德英的那顆記憶珠子。她認真地看著他的眼瞳,少頃,終於輕聲問道:「這枚珠子里,是明夫人的記憶,在看之前,我想問你一句。阿淵,你可還有什麼事情瞞我?比起我自己去看,我還是想要你親口告訴我。」
這是那日之後,她第一次叫他「阿淵」。
不過是這樣兩個字,這一刻,之前他在心底構築的一切防線便都幾乎土崩瓦解。心中有一道聲音在近乎蠱惑般對他說,告訴她吧,將一切都告訴她吧,你知道她是多麼通情達理的人,你知道她的內心其實多麼柔軟,她會理解你,也會原諒你的,這樣你們就可以重新開始,難道你不想再握住那雙手嗎?不想她笑著站在你的身側,叫你一聲阿淵,而不是冷冰冰、帶著譏誚和距離地一次次說出善淵師兄這四個字嗎?
可他不能。
他越是想,就越是不能。
他寧可她不要原諒她,寧可她永遠都覺得他在騙她,也不願在明知她性情的情況下,再以此來博取和設計她的心軟。
所以他迎著她的目光,重複了自己之前的回答:「除了身世,沒有其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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