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成想,原以為對自個很有些怨恨的沈濟,卻聽完後氣得滿臉通紅,冒出來一嘴市井髒活:“榮家竟敢欺辱你?沒長卵子的腌臢畜生!”
他氣得甚至劇烈咳嗽了起來,好容易緩了緩,聲音又冷,恨不得將榮家活吞了,“他們家是算定了你沒了爹娘,我又年幼,無人能與你出頭!恨我生得晚了,否則我定要殺到金陵,打斷那榮大郎的三條狗腿不可!”
沈渺只笑:“總算肯認我這個阿姊了?”
沈濟臉一僵,哼了聲,又恢復成方才那別彆扭扭的模樣。
“去吧,領你抓藥去。”
沈渺背起湘姐兒,硬牽上沈濟的手,三人沿著四通八達的小巷抄近路到了趙太丞家。趙太丞家是御醫之後,門前所掛匾額“杏林春滿”乃是先帝所賜,最擅兒科與婦科,很有底蘊,是汴京遠近聞名的大醫館。
但因診費比別處貴,大多老百姓不到急症重症不會進趙太丞家的門,因此沈渺領著沈濟與湘姐兒進門時,相比不遠處人滿為患的平價醫館“楊家應症”,趙太丞家只有零星幾個抱著孩子的婦人在等夥計抓藥。
坐堂的白鬍子郎中撐著下巴,被這春日暖陽一照,都快睡著了。
沈渺的觀念與此時的人們不同,小病不好好治,拖成大病再治,這要付出的代價就高昂了。尤其是孩子,硬抗不得。
幸好沈濟只是一時受寒,經白鬍子郎中一番望聞問切,便說不打緊,寫了藥方讓吃五日湯藥,又開了三日止咳化痰的甘草桔梗飲,是熬好的成藥,裝在竹筒罐子裡,瞧著倒很像後世的止咳糖漿,以及三副敷在腳底湧泉穴的退熱貼,便頓感安心。
郎中當場便給他在腳底貼了兩張,沈渺順帶還學了學湧泉穴在何處,這貼敷需一日一換,學會了回去好自個貼,就不必每日跑一趟了。
抓好了藥,三人原路返回,經了這麼一趟,背上的湘姐兒居然越睡越熟,都打起小呼嚕來了。
沈渺問:“湘姐兒如此嗜睡,不會有什麼事兒吧?”
沈濟聞言,低下頭神色黯然道:“昨日我起燒得厲害,湘姐兒哭著照料了我一整晚,她不敢合眼,生怕我也死了。”
沈渺默然半晌,將背上的湘姐兒又往上託了托,不由恨恨地咬著牙道:“回頭等你好了,我非得去大伯家討個公道不可!”
沈濟卻難得露出孩子氣來,賭氣道:“我再不想踏進大伯的家門了。你回了金陵以後,伯父伯娘便總拾掇要將我們家裡的鋪子過戶,說我年紀小,日後又要讀書,花銷極大,這鋪子留給我也是無濟於事,不如給了他們。他們好生經營,日後也好奉養我與湘姐兒一輩子。我不肯,他們便生了好大一場氣。後來,家裡被燒了,伯娘收不著租子,對我與湘姐兒愈發冷眼酸語,我本也不願在那兒待著。”
沈渺心想,果然如此。
原身收到大伯家催寄銀錢的信,即便榮大娘如何斥罵也不改心意,一定要把兩兄妹接到金陵,只怕也是看出了端倪。只可惜原身沒來得及,便被榮家逼得一病不起。
沈家這湯餅鋪子地處內城繁華處,雖不及虹橋熱鬧,但離官家的大內也不過兩條街罷了,金梁橋附近也住了不少官宦人家,離大相國寺不過一條街,換做後世,那就是北京長安大街對面的店面,能不值錢嗎?
沈家祖上是闊過的,沈家祖父白手起家攢下四間鋪子,祖父死後,沈大伯作為長子,便分得了內城一間鋪子、外城一間鋪子、鄉下的田地以及家中兩箱現銀;沈父作為次子,也有內外城兩間鋪子,但都比沈大伯的小,其中一間便是如今被燒的湯餅鋪子,另一間在外城,當年為了給沈渺攢嫁妝,已抵賣了出去。
先前沈父沈母尚在,沈伯父一家也不眼紅弟弟家,畢竟他們過得更闊一些,收著鄉下的租子、經營著外城最大的糧鋪,不說日進斗金,也有日進半金了。但如今沈父沈母皆去了,兩個女兒都不算數,只留下一個還未成丁的兒子繼承遺產,這心思自然就活絡了起來。
按照宋律,若是濟哥兒沒了,這鋪子自然也就成了沈大伯一家的了。
誰知濟哥兒年紀小,卻生性聰慧,又不如原身那般性子軟和、好擺弄,想必沈大伯家是因此才惱羞成怒將兩個孩子趕出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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