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人述說,不知前路,他只能這樣滿心茫然地向前走,甚至不知自己走到了哪裡。
後來,他還是忍不住想尋求阿姊的安慰,像是寒夜中期盼光明的旅人。而他的確得了安慰,他念叨著阿姊說的那些話在床榻上輾轉反側,努力說服自己不要焦心,不要期待,不要為還未到來的結局透支力氣……可道理他都明白了,心卻還是遏制不住。
直到與李叔一齊往外城去看榜的路上,他的心都如翻滾的油鍋,一步一步走得滿是煎熬。
到了辟雍書院門口,寫滿了人名的大榜竟早已貼出來了,圍了一圈又一圈的人,李叔拉著他,費了老大的勁才擠進去。
擠到榜下,他心如擂鼓,幾乎不敢抬眼看,於是小心翼翼地從被錄取的第一百名倒著往上數,數到第七十名時,他看到了海哥兒的名字,還沒看到自己的。
這心便咯噔了一下。
海哥兒背書比他快,寫文章也比他有天分,連海哥兒都只考了七十名,那他呢?
他是不是落榜了?
再往上數,數到五十名,還是沒有自己,他閉了閉眼,都不敢多看了。李挑子也十分緊張,他不識字,於是只能絞著手指問他:“濟哥兒,瞧見狗兒的名兒了麼?”
沈濟搖了搖頭,只好繼續往上數。
第二十名了,前二十名的童子已被歸入“甲舍”,甚至連書寫名字用的墨都改成了鮮亮的朱墨,紅彤彤地扎進了他的眼裡,第二十名,沒有他,也沒有狗兒。
第十名了,還是沒有。
心都快跳到喉嚨眼了,絕望地往上再掃了一眼,他忽然看到了一個紅色的“濟”字,於是目光立即頓住,慢慢地慢慢地挪了回來,停在那一行。
那高高懸於榜上的名字,就這般仿佛閃著光,撞入了他本已黯然的眼中。
“甲舍第六名,沈濟,行二,寓址永康坊金梁橋楊柳東巷……”
沈濟身軀驟震,目瞠神恍,不敢相信地一字一字地再瞧了一遍,還踮著腳對了三遍後頭的住址,以防是同名同姓白高興一場。等終於明確了之後,快要蹦出喉嚨里的那顆心,卻也沒有落回肚子裡,而是裹挾著一股衝動,要徑直地衝出他的天靈蓋一般。
但很快,他又把這股衝動死死地按捺了下來,因為他瞥見李挑子叔仍舊滿臉緊張地等待著,即便是不識字,也還在密密麻麻的大榜前,來回掃視,試圖去辨認上頭一個個形態各異的墨團。
沈濟趕忙認真地重新再掃了一遍榜,從頭到尾,的確沒找到狗兒的名兒,於是只能很小聲地告訴了他。李挑子雖流露出一絲失望,但還是很快便笑了笑:“無妨,無妨,狗兒比你小一歲,明年還能考,再考一年就是了。”
之後二人便打道回府,李挑子去看榜時走得飛快,但如今知曉了兒子沒考中的結局,步子便慢了,拖沓著,仿佛每一步都在嘆氣。
沈濟陪他走了一會兒,實在忍不住了,告了罪,便自個狂奔了起來。
他滿腔的喜悅不敢在失意人面前袒露,但他好想早點回家,頭一個便告訴阿姊。
他考上了,真的考上啦。於是越跑越快,越跑越快,風呼呼刮過耳,胸口似乎在燃燒,所有的快意暢然都在奔跑中釋放,但這些劇烈的情緒在看到阿姊那一刻,全都消失了。
不知為何,他忽然有一點點委屈,從心底深處慢慢地酸上來。
他抱著阿姊瘦瘦的腰骨,往日孤獨備考的時光像是從眼前走馬燈般閃過,讓他說了那句:“我考了第六”之後,便哽咽難語,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回應他的,只是阿姊輕輕拍在他背脊上的手。
阿姊的手是做活的手,不是那麼細膩,還有不少傷痕,但帶著她的手溫如此拂在他的背上,卻讓他很快平靜下來,當他終於平靜了,忽然便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
他在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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