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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氣里什麼味兒都有,牛馬的糞便、揚起的塵土,還摻和著門樓下一陣陣飄來的食物香氣,混出了一種嘈雜喧囂的怪味,但卻令人莫名親切。

他也不知多少年沒吃南熏門外的羊肉燒餅了,今年難得回來一趟,也算飽了口福。

因是奉密詔回京,不得聲張,郗飛景連家都暫時不得回,帶著自己的人馬安頓在一家客店。但他出城時還是忍不住站在那熱氣騰騰的爐子旁,買了幾個餅,與身邊親兵同享。

想起幽州城外大雪中的肅殺荒寂,再對照京城繁華,頗有種恍惚隔世之感。

剛走沒兩步,郗飛景便瞥見個熟悉的身影,那高大健碩的背影哪怕穿著最不起眼的褐色長袍混在一堆買清燉羊肉湯的人堆里,也讓郗飛景一眼就認出來了。

他眯了眯眼,給親兵使了個眼色,便借住人流的遮掩,從旁悄然摸了上去。

兩個黑炭親兵也行走無聲,默契地掩護配合自家將軍胡鬧。

郗飛景只差一步,鬼魅般探出的手就要摸到那人腰間掛的錢袋。誰知,那人仿佛背後長了眼似的,垂落在身側的手瞬間扭轉,像只大鐵鉗,作勢要扣住郗飛景的手腕。

幸好郗飛景反應也十分迅捷,見勢不好,腳下立刻後撤,剎那間,身影已如風般退到三步遠。

那人手抓了個空,淡淡地轉過身來:“郗三郎,你怎還是這樣愛偷雞摸狗。”

郗飛景偷襲失敗也不害臊,像個狐狸似的眯眼笑:“岳二,好久不見了,你耳朵還是這麼靈。”

岳騰面色平靜地指了指身前那攤主那口清燉吊子湯鍋,這攤主手藝不錯,竟將一鍋肉骨湯燉得香而不濁,清亮能照人影,郗飛景這才知道自己是怎麼露餡了,失策失策。

他笑意更深:“岳二喝完湯了麼?同去玉津園?”

“走吧。”岳騰沒帶親兵,數出二十個銅板,放在那攤前,獨自一人與郗飛景並肩而行。

兩人多年不見了,一時竟不知說什麼,還是郗飛景先懷念地開口:“你我可有四年沒見了?”

岳騰目視前方,半晌,才開口:“兩年。前年一起到漠北演武,隔著你那花里胡哨的中軍大纛,遙遙瞅了你一眼,沒看清,就瞧著好似有個不正經的人歪在旗下的大帥椅上,那應當是你吧?”

“你還好意思提?不是你一箭把我射下馬,害得我老腰閃著了!我坐著能不歪嗎?”

郗飛景提起就來氣。

幽州、兗州每隔幾年都會合作演武,兩軍對壘,只要衝垮對方中軍,奪了對方纛旗便算贏。

郗飛景是個天生的偏門將軍,滿肚子花花腸子,壓根不想好好跟岳騰正面對抗,他讀兵書時便最喜歡名將衛青與霍去病的閃電戰術。但每個用兵者個性與氣質不同,同樣的戰術,落到他身上,又生出些猥-瑣的氣質來。

岳鵬評價郗飛景,認為他那長距離繞背迂迴、神出鬼沒的打法,其實不為別的,就單純是以氣死敵手為目的,所以常人時常無法參透他莫名其妙的戰術。

用俗話說,郗飛景便是那等能走窗戶偏不走門的欠登兒。他打出名氣的第一場打仗,便是當郗老將軍的偏軍,深-入草原,搞奔襲繞背偷襲,做那根折磨敵人援軍的攪屎棍。

郗老將軍只讓他牽制遼國北府旗下的契丹部族軍,為中軍爭取時間,其餘沒多交代什麼。結果他遛猴似的反覆橫跳,一會兒燒糧草,一會兒半渡而擊,一會兒佯攻,一會兒夜襲,撩了就跑。

他得了便宜還賣乖,寫了封耀武揚威、陰陽怪氣的信,用特意抄錄了十幾份,箭射入對方陣中。

生生氣得那學過漢話的右賢王耶律易舊傷復發,一命嗚呼。

郗老將軍擅守,又為人正直,生了個這樣奸猾不走正道的兒子,時常哀嘆前頭兩個兒夭折得早,日後郗家交到這小子手裡,怕是要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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