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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要出城掃墓,沈渺冬至那日起來的特別早,睜開眼時外頭的天還是漆黑的,而火炕與被窩又實在太暖和,她呆呆地望著黑天好一會兒,才鼓起勇氣起來穿衣。

從棉被裡謹慎地伸出兩根手指,先感受感受外頭冰冷的空氣,再以迅雷不及掩耳將里外衣物都一股腦拽進被窩裡去。

直到衣服都被火炕烤得暖烘烘的,她才躲在溫度還未流失的棉被裡飛快地穿上。

推開門時,一抬眼便望見了屋瓦上的霜,院子裡的水缸也凍上了一層薄冰,拿棍子戳一戳,才裂成幾塊,漂浮在水面上。

家裡還靜悄悄的,大人孩子都還睡著。

沈渺呵著氣,往灶房走。

灶房門虛掩著,門縫裡漏出一片昏黃的燭光,推門走進一看,福興已經在灶前熬湯、包餛飩了。

“沈娘子起來了,快來烤烤火。”他手裡還捏著手擀的餛飩皮,回頭笑著對沈渺道,“坐著等等,一會兒就好了。”

“你幾時起來的?怎麼不多睡會兒?”沈渺走過來,坐在小板凳上,握住火鉗捅了捅爐膛里的灰,“那今兒我來幫你打下手。”

“剛起來,也沒來早。”福興憨憨笑著,扯了扯身上圍著的粉白色碎花圍裙,他兩隻手臂上也套著與身上圍裙同一塊布裁下來的碎花袖箍(袖套)。

這都是阿桃做的。沈渺正好有一塊碎花粗布壓在箱子底里,似乎是老早以前便買來給湘姐兒做衣裳的,也不知怎的壓在箱子底下便忘了。前段時間為了收納夏季衣物時才找出來,但尋出來時已有些霉壞了,那料子還被衣蛾和皮蠹蟲咬出了好幾個洞,氣煞人也。

阿桃為了不浪費,便把這料子裁了給每人都做了套圍裙袖箍。

於是福興今日便穿得格外粉嫩嫩。

除了粉嫩的圍裙,今日過節,他還穿了厚實鼓囊的新棉衣,雖是普通褐色的棉布,阿桃還給他袖口衣領都繡了福壽紋,取他名字里“福”之意。

這會子,福興便一邊包餛飩擀麵皮一邊與烤火的沈渺閒話。

“我原本那主家,官是不高,但家裡吃食很講究。家裡的老夫人不愛吃大角子,說皮厚,餡兒拌得再怎麼好,也不如餛飩。她便教我做餛飩,先要把餛飩皮擀得紙薄,拎起來能透光,包起來透肉,這才算好。還有那餡里的肉,要一點點剔去筋絡,留下魚膾般綿密的精肉,再用酒壺底子捶打成肉泥,打到黏著壺底要使勁才能拔起,才算好。湯也得用老母雞、豬筒骨煨湯,要這樣做出來的餛飩湯,她才能滿意點頭。”

沈渺聽了都覺著好吃。

不過她爺爺以前教她做餛飩沒那麼講究,是直接拿滾水做湯底,什麼都沒有,放調料也全憑手感,東抓一把紫菜、西抓一把蝦皮,挖一點蔥油,撒點鹽、雞精提鮮,餛飩燙熟撈出後,便將這湯熱熱地淋上去,若是餛飩提前包好凍上的,做起來五六分鐘也就好了。

瞧著隨性粗礦,可偏偏吃起來味道真不賴,湯味鮮亮、清醇,她特愛吃。

福興前主家那是十分精細講究的做法,所以一早便得起來熬湯底了。

說話間,福興已經包好了一簸箕的小餛飩,個個都是胖乎乎的身子,還拖著纖薄的皮衣,投入水中活似一隻只白色長尾金魚。

他起身,用長筷子撥動湯水,怕餛飩上下翻滾時粘鍋,一邊攪動著,還與沈渺又說起這段日子的汴京新聞:“娘子,昨日街上好似便沒見有廂軍押送犯人了,想來這些案子要結了。”

他前幾天出門正好撞見押送犯事郭氏族人的囚車,作為親眼看著自己前頭那主家敗落流放的僕人,他一開始瞧著那一輛輛裝著人的囚車從面前駛過,心裡還有些不落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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