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趴在連廊的美人靠里,水晶鏡片下的兩眼發亮,早已摩拳擦掌地等著吃。
“吃吧吃吧。”沈濟沒好氣塞給他筷子,“我剛寫一半的課業,真是。”
孟弘和捏著筷子討好地笑:“我真餓了。”
“快吃,吃完回去背書,明兒先生說了要抽背《孟子》。”沈濟說著便轉身回去收拾爐子裡的炭。
“我知曉,我都背好了。哇好香啊,這湯餅還是要你來煮才有這樣的味道……”
孟弘和趕忙低頭用筷子挑起來吃,結果剛低頭吃一口,鼻上掛的靉靆就被熱氣烘成了兩片白霧,什麼也看不清了。
他只好又忙擱下筷子,把靉靆掛在耳朵上的繩扣解開,撩起衣角低頭擦了又擦。
沈濟斜他一眼,咬牙:“……我沒背好。”
“等我吃完就回去陪你背書,我幫你抽背,放心吧,一定來得及。”孟弘和一邊擦一邊笑,但沒了靉靆,他看近在咫尺的沈濟都像隔水看花,霧蒙蒙地看不清五官。
重新戴回靉靆後,孟弘和眼前才重新清晰了起來。他眼睛自小便不好,他娘總說是她的錯,懷他的時候沒吃葡萄,才叫他生下來便比別人差。
但孟弘和覺著這跟阿娘有什麼關係?有人生來沒有臂膀,有人生來是啞巴,他沒瞎,只是不如人家瞧得清楚,已經很幸運了。
阿娘為了他的眼睛,四處尋醫,但最終都說他這短視的眼疾治不好,只能攢銀錢給他買靉靆。
這一副靉靆十來貫呢。
孟弘和埋頭吃湯餅,這眼前不一會兒又生了霧,但他懶得再擦了,戴靉靆麻煩之處便在這裡,每日不是眼睛被熱氣烘得看不見,就是摘下來就容易找不到了,他又看不清,只能眯著眼到處摸。
沈濟便常說他一日十二個時辰,有十個時辰都在找靉靆。
孟弘和想到這句話,剛想笑,就聽見有個冷颼颼的聲音從邊上冒出來了:
“在聖賢地里謀利,真有你的。”
沈濟與孟弘和同時轉過頭去,是乙舍的汪善文和他兩個走狗,兩人看見他們仨走過來,頭皮都是一麻。
汪善文是書院裡齋長的侄子,生得頭大脖短肩寬腰粗腿也粗,又愛穿顏色深的衣裳,孟弘和這樣眼神不好的人若是沒帶靉靆,遠遠看他就像看到個碩大又囂張的冬瓜像他們走來。
沈濟看到他,眼睛便向上掀了掀,心裡頭哀嘆氣,又來了。真是沒完了。
汪善文帶著兩個人晃到沈濟面前,抱著胳膊彎下腰,歪著嘴與他對視,開始把手裡的銅錢一枚枚往沈濟的頭上身上砸:“你是來讀書的還是來掙錢的?丟不丟人啊?這麼愛錢,我賞你幾枚給你攢棺材本怎麼樣?”
銅錢砸在他頭臉,還有幾枚砸在泥爐上,又彈飛出去。
沈濟捏著火鉗的手青筋都繃起來了。
如今不論官家還是百姓都愛踢蹴鞠,辟雍書院裡便有兩個蹴鞠場。年前,書院連著辦了幾回鞠賽,沈濟踢蹴鞠的功夫還是在書院裡才學會的。
但他準頭不大行。當時他一腳勾住帶彩綢的鞠球,踢出去的鞠球撞在了柱上,反彈出去時卻砸中了汪善文的臉。
汪善文被這一球砸得仰面栽進了泥地里,鼻孔里冒出血來,惹得哄堂大笑。
沈濟趕忙過去扶他,還被他踹了一腳。
從此這人便像陰魂似的纏著他不放了,不管沈濟怎麼賠禮道歉都不聽,就是認定了他是故意在蹴鞠場羞辱他,只要見到沈濟,不管什麼事都要找茬。
沈濟之前想著自己理虧在先,又不想給阿姊惹事,已經忍他很久了,這會子又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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