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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他還小,很多細節記不得了,唯有一個場景記憶深刻:就是那個才兩歲多點的粉嫩小娃娃,有一天在他屋裡玩竹鷹,忽然低聲哼哭起來,仿佛是尿床了。

他屋裡的嬤嬤聞聲上前,要為表少爺換衣服,才碰到系帶,恰巧姑母進屋看到這一幕,當場變了臉色,尖叫一聲將小瀾安抱在懷裡,不准任何人觸碰。

就在當天,姑母辭別,頭也不回地帶著孩子與使婢登車離去,留下阮家上下一頭霧水,不知何處得罪了她。

好像便是從那以後,兩家情分漸行漸遠。

當時不到十歲的阮伏鯨還想不到這麼遠,只是恍惚地惦記著:姑母直到離府都抱著小表弟不撒手,也未幫他換衣,那溺濕的裳褲沾在身上多難受,他會不會又哭了……

湘沅水榭的竹籬映入眼帘,阮厚雄看到院門處森嚴的守衛,先是一愣。

謝瀾安抬抬手,府衛依令散開。

茗華正在廊上的美人闌邊晾帕子,看見本家郎主,她停住動作,以為自己在做夢,驀然驚喜道:

「娘子,阮主君來了!阮主君帶著阮小郎君來看您了,咱們小郎……也來了。」

她是第一次見到謝瀾安穿女子衣裳,驚訝地咬住舌頭,最後幾個字輕不可聞。

便聽屋裡傳來一陣低低的響動,門口晃出一道影,一隻沉實的方瓷枕倏然飛出,直奔謝瀾安而來。

「當心!」

阮伏鯨低道,阮厚雄已快步擋在謝瀾安身前,一手撥開那砸在頭上要人命的東西。

瓷枕撞上石柱庭燈,破開無數碎聲。

阮厚雄慍怒抬頭,門邊那道影子風一樣衝出來,雙眼腥紅:「逆子,你倒還敢來見我!你穿的是什麼,給我跪下!」

阮碧羅仿佛不認識自己的親兄,那雙清婉的眼睛,被這幾日的疑神疑鬼熬得戾氣叢生,憤怒地望著謝瀾安。

阮厚雄扳住阮碧羅雙肩,看著髮髻凌亂,瘦不勝衣的胞妹,心下大慟,「阿篁,你清醒點,她是你女兒啊!」

一地碎瓷,謝瀾安看都沒看一眼。

她神色淡漠到仿佛要傷她的,是與她不相干之人,沒有一點傷心可言。阮伏鯨看著她的側容,忽然有些喘不過氣。

「爹,我先帶表妹出去。」

就是這麼著,也沒擋住阮碧羅脫口而出的惡毒:「我無女兒,我只有一個兒子,還是個忤逆不孝的孽障!你不聽話,不怕你父親死不瞑目嗎?!」

「夠了!」阮厚雄怒喝一聲。

他此刻終於明白阿瀾為什麼不願來,也陡然明白了,她這些年經歷的是什麼日子。

阮厚雄臉色難看地轉過頭,生怕在阿瀾心頭的傷痕上再添傷害,嗓音放低到接近耳語,「囡囡……你先帶伏鯨去園裡逛逛吧,我同你母親說話。」

謝瀾安一點都不難受,母女天倫也要講求一點緣分,沒有就是沒有了。

她點頭:「不耽誤你們敘舊。」

走出數步,身後罵聲猶在。

女子目瀲清波地一轉頭:「母親,從小到大我從未忤逆過你一事。不是因為不孝有罪,而是體諒父親早亡,體諒母親不易、謝氏長房不易、宗族基業不易。」

她唇角微勾,「可是吧,我並不欠這些什麼。」

阮厚雄心都要碎了,見阮氏咻咻地還要開口,是一個字也沒聽進去,大氣,捂住她唇,強行將人拉進室內。

「阿篁,你照鏡看看,你把自己作踐成什麼樣子了!當年你與謝大郎兩情相悅,郎才女貌,是一樁天作之合不假,但人死不能復生,我阮家的女兒不是為誰守活葬的。你看你把好好的有齊季女,教成了什麼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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