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太后身體一僵,她已不記得上一次與自己的孩子拉手是什麼時候,這種陌生的溫暖讓她恐懼,本能要甩開,卻被陳勍握緊。
「母親,今年中秋無歌舞,你我母子便一起看場好戲吧。」
小時候,是您教朕的,權力要握在自己手中,才最好用。
皇帝拉著太后在榻邊坐下。那幾名太醫面如土色,想不通自己不過是當個值,怎麼就攤上了一場宮變?羽林軍得不到太后指令,面面相覷,只得踞在殿階前,與人數稀薄的御前侍衛對峙。
眾寡明顯的雙方形成一種微妙的平衡。
直到一聲警報,打破了這種平衡,把守閶闔門的侍衛奔入後宮,到帝寢外,被這黑壓壓的陣勢驚了一驚。侍衛驚慌道:「陛下,今夜城中坊里四處調兵,仿佛有變!靖國公未得召令帶著大隊人馬來至宮門,即要硬闖!」
陳勍凝眉,太后先他驚訝道:「靖國公因何入宮,他帶了多少人,是哪一部的兵?」
「回太后,很多呀!至少有……有好幾千人,黑漆漆的看不到頭,這些人所著黑甲不是京城大營的,像是、像是……」
「像是私兵吧?」陳勍在殿中緩緩接口。
他清澈的眉眼轉向太后,在燈下罕然顯出幾分銳利,「太后的好哥哥,朕的好舅舅!」
「怎會如此?」太后臉色發白,她從未聽說靖國公蓄養私兵,心中不信。她坐不住,意欲起身,手腕卻還被陳勍握著。
太后以前一直覺得他還是個孩子,此時對上那雙眼睛,忽然有些沒底了,「勍兒!你今夜究竟與誰裡應外合?哀家是你的母親,不是你的仇人,哀家這些年兢兢業業為大玄,自問不曾對不起陳氏祖先,你要取哀家的性命嗎?讓我去問清你舅父,他不會胡來……」
「西胡愛珠,若得好珠,劈身藏之。」陳勍厲色道,「今天下就如寶珠,靖國公有探手取珠之力,母后便如此信他嗎!」
太后當然信任她的兄長,他萬事都與她商量,怎麼會無緣無故帶兵闖宮?她不與陳勍囉嗦,道:「去傳謝含靈,讓她帶驍騎衛入宮見駕!」
陳勍忽然輕笑一聲:「呵,謝含靈。」
庾嫣在這聲笑里,莽然意識到什麼。
她從昨日謝含靈在太學前攔人,聯繫到今夜宮中的種種變故……
她瞳孔微顫,不可思議地轉頭看著穩坐龍榻的兒子,「……謝含靈?」
庾奉孝的鐵甲軍得令後,從城西長平陵直奔皇宮,庾奉孝帶領府兵到得鳳闕時,雙方正好匯合。守城士兵不及抵抗,庾家軍如入無人之境。
庾奉孝過大司馬門,直入端門,再往前便是兩省六部外的宮道了。他眸中帶著猩紅的血絲,正待一鼓作氣攻上紫宸宮,端門外響起一聲斷喝:「靖國公,你私藏兵甲意圖謀反,可想過後果!」
庾奉孝鷙目轉頭,便見郗符帶領郗家的府衛、與原氏部曲、衛氏部曲合兵而至。
只是借著火光掃去一眼,約摸不足千人而已,都被他的精兵攔在端門之外。庾奉孝冷笑一聲:「我這是私兵,你們世家蓄養的部曲又算什麼,最藐蔑皇權最無視君主的,便是你們這幫門閥!也配說我?」
半個時辰前,郗符接到謝瀾安密信,信上要他入宮勤王。
當時阿父還七上八下地攔了攔他,問他就這樣相信謝瀾安?郗符當時說的是,他只信自己的判斷,今夜若能撥亂反正,他郗家就是為陛下清君側的功臣,他為的是郗氏謀。
所以他接信後,帶上集結的郗家全部府衛,直奔宮城。可此刻,郗符望著眼前鎧甲刀槍配備精良的鐵甲軍,心中陡然一沉。
人數太多了,他們根本攔不住這些人。
——可謝含靈怎麼會是讓他來送死的?
兩方人馬在狹長的宮道上刀兵相接,庾奉孝留人抵禦,自帶餘下精銳奔向紫宸宮。
紫宸宮外的一百零八級白玉階墀上,羽林軍還像一根根柱子似的戳在那兒,忽聞殺伐叫囂之聲從後傳來,庾家軍眨眼即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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