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也可以在達驪等你回來啊， 」年媱悻悻然，微噘著嘴：「幹嘛非讓我回海盛嘛，我才過來這麼幾天……」

突然得到他要出差一陣子的消息， 她是有點小失落的，可是倒也沒有多不高興， 畢竟知道他的工作性質就是這樣，她早就給自己打過預防針。

真正令年媱使小性子的原因是， 他想讓她先回海盛去， 並且就在明天。任她無論如何保證「待在達驪也會把自己照顧得很好」，這人也堅決不肯鬆口，一定要親自將她送上回海盛的飛機。

不過年媱的小性子也沒敢使得太過分，因為她敏感地覺察到，男朋友今天很不一樣， 總覺得他看上去比自己的情緒還要低落。

她以為是忽然出差的鍋，

便半開玩笑地又說道：「乾脆，一不做二不休， 高隊長，你辭職得啦， 我們一起研究研究干點別的， 怎麼還餵不飽兩張嘴嘛。」

辭職。

這兩個字像砂紙一樣摩擦著他周身的神經。

手上正在幫她整理行李箱的動作停滯下來。

高途什麼也沒有說，直起身體從臥室里走到客廳。

年媱愣了愣， 緊接著小旋風似地跟著衝來客廳，從後面一把抱住了高途的腰身。

「看你好像有點不高興， 怎麼啦？難道是因為我提議『辭職』？哎呀那是開玩笑的嘛， 你如果不是警察蜀黍，那在我眼裡還失去魅力了呢。」說著就貼著他的背蹭了蹭：「不許生氣，大不了我就聽你的話， 先回海盛還不行嘛。」

從前只以為自己是意志堅定的人，誰又會知道此時此刻他的內心究竟有多沉鬱糾結。

他真的都想勸自己一句，算了，就自私一回，就這一回。

可是，捨不得。

定定神，高途握住她環於腰身的兩隻小手，她抱得那樣緊，將兩手從自己腰身上剝離的時候，他忍著不可名狀的心痛。

就在這一瞬間，高途忽然就真真正正理解了那些為情所困的人，醉酒是他們，痛哭是他們，輕生也是他們，在過去經手這些案件的時候，高途總是一面完成本職工作一面冷眼祝福他們從此能珍惜人生，不要再為虛無縹緲的情愛做出那些無謂的傻事來。

曾經他勸慰這些人的能力很差很差，甚至出現過應激事故，好在最後有驚無險。領導勸他談談戀愛，提高一下共情能力，學著站在情感受困者的角度給予安慰和疏導，大道理人人懂，可很多人卻依舊過不好這一生，常常還是被小小的坎坷絆倒在人生路上，可見光講大道理是沒有用的，能真正共情，才有可能挽救對方的生命，和心靈。

高途始終不明白老領導這番話的深意，現在，卻豁然澄明。

在他有了深愛的人以後，在他選擇退出她的生活時，高途理解了共情二字。

轉回身，他抬手揉揉她的頭頂，就如同他平日裡常常喜歡做的那樣。

「生什麼氣，都是你想像力豐富。」

年姑娘眨巴著眼睛，又湊上來扒在他身上，也根本不提舊話茬，只是一心一意地撒嬌：「那抱抱。」

心裡軟的一塌糊塗，高途只覺得自己兵敗如山倒。

管什麼以後呢？

他很想這樣說，也很想按照本能的衝動去做想做的事。

但，還是捨不得。

抬手緩緩圈住懷中的人，他的下巴輕抵她的額頭，多想時間能永恆定格在當下這一刻。

小姑娘在他懷中嬌嬌軟軟地絮叨：「就感覺你今天有點奇怪呀，好像心情不好，是不是因為你也不想出差？」

反倒是她安慰起他來，且大義凜然：「可是工作總要認真做好的嘛，連我都懂這個道理。」

「不過呢，你一定要注意安全，保護好自己，不可以受傷啊之類的，不然的話，我會很生氣，甚至可能不會原諒你！記住了嗎？」

他沒有說話，年媱仰起頭，使勁晃晃身體，不肯罷休地再問：「記住沒有？記住沒有？」

高途緊一緊圈住她的力道，心底五味雜陳。

「好，記住了。」

年姑娘心滿意足了，但是對男朋友的叮囑仍然沒有停：「如果你實在不放心我一個人在達驪，那我就先回海盛去吧，可是你要答應我，工作不忙的時候，要常常跟我聯繫，回達驪以後要馬上告訴我，不可以讓我太想你。」

甜蜜沒有兩天，轉眼又要分開。說著說著，鼻音就越來越濃。

「我能不能跟你一起出差？我自費。」

她忍也不忍了，眼淚汪汪，沒來由的，他也跟著鼻子發酸。

殘存的理智讓他說出這番話來：「聽話，你回海盛好好陪陪家人，原本就是偷跑出來的，你在達驪待的越久我越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