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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府前廳,琴音繞樑,鐘鼓鈸磐。

賓位上,秀頎身姿正襟而坐,皙長手指掩住琉璃茶盅,茶香縈繞指尖。

對坐中年,著紫色常服,外罩花衣,年紀接近五十,鼻翼上挑一道醒目傷疤,他左手執青玉扇,眉目壓低:「二月二殿下生辰,去歲禮部便開始遞摺子,詢問是否延舊制,近來聖上國事繁忙,這些摺子都被積壓著,今日殿下得空,臣想問……」

「舅舅的病,好得如何了?」不緊不慢的聲音充滿威懾力。

中年一盹,心中暗生警惕,語態謙卑道:「托殿下洪福,老臣漸有起色。」

燕寧唇角盪起笑意:「舅舅安康,外甥心中甚慰,關於摺子積壓,孤到有個提議。舅舅統領儲君堂,功在天下,如今病好了,可攜諸骨鯁之臣,共理國事,同為聖上分憂。」

中年男人複雜目色里閃過訝異,擱下手中青玉扇,躬身行禮:「殿下抬愛,臣感激涕零。臣雖勉力躋身儲君堂,卻是虛有其名,萬不敢妄議國事。今日冒昧提及,實是心系殿下生辰。再者,國之大事,當由聖上親裁。」

燕寧面色不變:「舅舅心系外甥,何鬚生分。國事浩繁,孤正有事相求。」

中年腰身彎得更低:「殿下折煞老臣,臣病體初愈,力有不逮,若殿下用得著,臣願竭盡輔佐。」

燕寧深邃眼瞳一斂:「北國遼闊,四鄰環伺,去歲緬因之戰,孤心有餘悸,想著若能組建一支親衛軍,護孤周全,倒能睡得踏實些。」

中年男人似有所觸,眼瞼微垂,復又抬起,心中瞬息瞭然殿下深意。

說是組建一支親衛軍,實是準備削兵馬大權。

沈家世代領兵,功勳卓著,其麾下干將驍勇善戰,隨便拎出一支隊伍,皆可護殿下周全,殿下為何要在這個時候,組建親衛軍。

為了拉攏沈家,他可是不惜置王宗瑞於死地,這才不到一日,他又反過來,準備捅沈家

刀子?

中年男人暗自苦笑,這個皇子外甥,越來越像他爹。

他親自登門商議,難道是想著與母族重修舊好?

一番權衡藏於無形,中年男人面上腆著赤誠之色:「此事,還需妥善籌劃,免傷朝臣之心。」

言下之意,沈家掌天下兵馬大權,這事可不好辦吶。

中年男人笑意深長:「殿下喝茶,喝茶。」

室內光線柔和,幾縷龍涎薰香繚繞,燕寧捏住茶盅,眸色漠然。

「哎呀,茶涼了。」中年男人嘖起嘴巴,像是十分懊責。

清雅樂音中,一襲水藍雲錦步入眼帘,輕盈身段拂動茶氣,纖柔素手遞到他面前。

燕寧不喜肢體觸碰,並未伸手。

「殿下,是不肯原諒我?」侍茶女款款壓低身子,茶盞齊眉舉著。

燕寧睨去一眼,這才認出王思妍,她鬢髻樣式樸素,幾縷碎發挽入耳畔,握緊茶盞的指尖微微泛白。

漫長沉默里周遭氣息發生微妙變化。

感受到後背寒意,王思妍緩緩抬頭,柔情眸色好似蘊含千言萬語:「殿下。」

她抬起素手,茶盞舉高了些:「思妍先前做了錯事,已誠心悔過。請殿下,莫要與我置氣。」

燕寧對她的事毫無興致,更談不上置氣。

「你起來吧。」

「殿下。」王思妍雙目微紅,煎熬之際,燕寧接過茶盞,遂擱置案幾,清冷麵容上看不出半點喜怒。

王思妍咬著下唇,一抹不可言喻的情愫從眉宇暈開,婉轉起身。

燕寧並未看她,腰背向後靠實,漫不經心道:「舅舅有何高見?」

他指組建親衛軍之事。

「下月初殿下生辰,緊急籌備一支獻藝曲隊,應是不難,為防有心之人訾議,臣斗膽舉薦小女思妍,為曲藝隊唱鼓領舞。」中年男人目光流轉,細察皇子神色,不見異常,繼續道:「只是思妍她,戴罪之身,恐難擔此重任,亦可在其他世族挑……」

「若真行此道,思妍最為合適。」燕寧眸色冷沉。

中年男人回以一笑,暮然感慨道:「想起殿下出生時,萬物復甦。思妍命好,與殿下同歲,她生於春末,比殿下小一個月份。那時,兩個孩提總在眼前轉啊轉,轉眼,都這般大了。」

燕寧並未被這番感慨觸動,言簡意賅道:「孤的生辰,不便操辦,禮部若真有這心,讓他們勻些銀子出來,填補百姓賦稅。」

中年男人面上笑意僵住,老奸巨猾的當朝丞相,一時語噎。

兩人對視片刻。

丞相王睿低下眉頭,自知此事再無轉圜之可能,遂奉承道:「殿下高瞻遠矚。」

燕寧別過臉,長身立起,強大氣場鞭笞靠近之人,王思妍春心墜去,後背滿是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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