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若晴每天都問,和記憶中問詢「今天在幼兒園怎麼樣?」一模一樣的口吻。
周野每天都在機械地回答,今天的問題忽然和桌上的飯菜一樣,他膩煩了。
「媽,如果找不到話說,默默吃飯就好了。」
徐若晴怔愣住,手上給周野夾菜的動作停頓了幾秒。她將嫩黃的玉米筍放進周野的碗裡,吸了吸鼻頭,噤若寒蟬。
直到周野又開了口。
「媽,顧雁放我一個月的假期,我打算出去四處轉轉。」
徐若晴放下了碗筷,憂慮的神色一瞬間又恢復如常,「那,那媽媽陪你去吧……媽媽還沒有去過很多地方,正好和你一……」
「已經快三個月了,你能給我一點自由嗎?」周野隨口而出,他是個囚犯,困囿於這個全是周池氣息的空間。
徐若晴喉管發澀,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如果不是要上班,你好像,好像恨不得眼睛都長在我的身上。媽媽,我真的有些喘不過氣。」周野也放下碗筷,盯著徐若晴發白的雙鬢。
「我,我只是關心你。你回烏清之後,還沒有離開過我的身邊。」
「我已經快三十歲了,媽媽。我早就不是小孩了,前八年,我一個人在蓉海,也過得很好,很自在。」
徐若晴垂下蒼老的眼皮,眼角褶皺愈發加深。周野又說:
「你也應該要有自己的老年生活,你的旅遊應該是和爸爸一起,而不是和我。我不做束縛你的那條臍帶,你也不要來束縛我,好嗎?」
「……好,那,那你總得告訴我,你要去哪裡?」隔了許久,徐若晴艱澀發問。
周野不能告訴徐若晴,自己要去木雅山高原地帶。思來想去,同樣沉默良久的他只說:「應該回趟蓉海吧,找幾個大學室友。」
撒這樣的慌,周野自己都快要嗤笑出聲。
如果徐若晴記性夠好的話,她應該記得周野曾說過,他沒有一個室友畢業後同他一樣留在蓉海。
他在蓉海一個朋友都沒有。
幸而徐若晴果然不記得,只是淡淡地點頭,「好……那你要什麼時候出發?」
「……明天吧。」
徐若晴慌忙直起腰杆,湊近他問,「怎麼這麼急?」
「畢竟假期時間有限。」周野艱難地喝下一口海鮮湯。
「那,那媽媽去給你準備衣服。」徐若晴說著便要起身。
周野連忙叫住她,「媽,先吃飯好嗎?我會自己收拾。你明天就回綠洲吧,自己一個人待在這裡也沒什麼意思。」
徐若晴又不說話了。
「爸爸前段時間過來,不是一直嚷著叫你回去嗎?」
「小野,媽媽可以常常給你打電話嗎?」
周野的嘴巴發苦,又眉頭緊鎖看了眼那盅全是鮑魚的湯碗。
「當然。」
「那你也會給媽媽打電話的吧?」
周野說「會」,兩個人便不再講話。只剩餐桌上的餐具碰撞得叮叮作響。
「明天」這個時間其實尤為倉促,周野沒有任何計劃。
他只打算在這一個月的時間裡,去完成那兩樁心愿。
夏日的終結也即將在這一個月的最後發生。
躺在床上,周野舉起自己又開始發顫的雙手,木楞出神。他腦中所剩無幾的理智告訴他,他應該再熟悉不過自己身上出現的這些症狀。也應該清楚地意識到,自己現下的當務之急不該是去旅行,而是翻出鍾樂瑛在幾個月前發來的簡訊,給他回個電話。或者真的如他撒謊的那樣,回到蓉海,去找鍾樂瑛徹徹底底地袒露病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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