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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在這樣的天氣下,小孩子多呆一秒都可能撐不住。

跑到半路爺爺衝過來,直接扯了家裡燒熱的電熱毯把孩子裹住,回家放在暖烘烘的床上,給他擦手擦腳餵熱水,還灌了一碗感冒沖劑。

余醉半跪在床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

小孩兒睫毛上的冰霜慢慢化掉,臉上的紫色褪成紅色,鼻腔里呼出的白氣越來越多。

「他不會死了,是不是?」

爺爺沒作聲,抬手啪啪兩個大巴掌甩在自己臉上,布滿褶皺的臉皮噌一下泛出指印。

「對不起孩子,爺爺對不起你,我在作孽……我在作孽啊!」

他撿到陳樂酩的時候小孩兒已經倒在村口,手裡揣著一碗不知道誰給的凍成坨的米粥,他拿舌頭用力舔著米粥吃。

老爺子實在看不下去,把他抱起來說跟爺爺回家。

所以他對陳樂酩喊的根本不是一句滾那麼簡單,是給了他活下去的希望,又把他趕走。

-

這一覺足足睡了一天一宿。

家裡就一張大床,爺孫三人排著睡,陳樂酩被放在最暖和的床頭。

余醉半夜醒來往旁邊一摸,空的。

拉開燈,發現陳樂酩穿著身薄睡衣縮在牆角。

他貼牆蹲著,兩隻手放在腳邊,臉埋進膝蓋里睡。

爺爺不解:「這是在幹啥?」

余醉知道,但沒說出口——他在扮演一隻小狗。

「做點飯吧,他該餓了。」

半夜三點,小木屋亮起橙黃的燈光。

屋外大雪漫天,滿目銀白,雪被風吹成陸地上的海浪,小屋就像一隻溫暖的海螺。

爺孫倆忙活起來。

余醉劈柴燒水,爺爺抱白菜和面。

大鐵鍋燒水至冒小泡,前兩天剛煉的豬油,挖起白膩膩一大勺化進水裡,晶亮的油花瞬間鋪滿水面,整個屋子都飄著肉香。

等豬油全化開就往裡加入生抽味精等作料,手擀的麵條兩邊抻開,在案板上彈幾下,趁著勁道下進鍋里,再切進去小半顆凍白菜。

青條白條混在鍋里咕嚕嚕滾開幾個來回就出鍋,熱氣騰騰地盛在盆里,最後撒一把香脆豬油渣。

這是陳樂酩在家吃的第一頓飯。

豬油下鍋時他就醒了,不敢過去,縮在牆角偷看。

香味竄進鼻子,剁白菜的聲音砰砰響,爺爺在案板上彈麵條時好多白面像天女散花一樣落下來。

年幼的陳樂酩第一次看到幸福原來是這個模樣。

他甚至都不敢想這是專門為他做的。

爺爺把他牽到桌邊他也不敢吃,拿小勺子避開麵條舀湯喝。

爺爺想問他怎麼不吃麵,順手把筷子放桌上。

那麼輕的響動,他嚇得抱著腦袋瘋狂道歉:「對不起我不吃了!我吃好了!我不吃很多的飯了……別打我別打我……」

爺爺啞然,背過身去抹臉。

陳樂酩又跑到那個小角落縮起來,仿佛隨時準備再被趕走。

余醉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又看看爺爺,起身端起面碗,走到陳樂酩旁邊。

陳樂酩跪著,他也跪著。

陳樂酩不敢吃麵,他就硬掰開他的嘴,麵條卷在筷子上往裡塞。

第一口第二口還要塞,第三口就會自己吃了,就是吃得很急,兩邊腮幫子塞得鼓鼓的用力嚼。

不是因為饞或者餓,是怕余醉舉手時間長了會煩。

大人煩了小孩子就會遭殃。

余醉發現了,每次只給卷一小縷,看他嚼太快就餵兩口湯。

陳樂酩看出來他在等自己,再張嘴時眼睛一下子就紅了,眼淚滾出來,滴進湯里。

原來吃飯慢不會被打,吃很多也不會被打,流淚也不會被打。

他低頭摳了下手,又側過臉看窗外,眼淚越流越多,滑過他紫紅的皸裂的側臉。

他很努力地忍著不發出聲音,忍到嘴唇發顫,忍到整個人都跟著發顫。

余醉不餵了,放下碗看著他。

「你怎麼不會大聲哭。」

陳樂酩「哇」地一聲嚎啕大哭出來。

哭得聲勢浩大,撕心裂肺,就像把積壓在喉嚨里很多年的哭聲一股腦吼了出來。

余醉的背心胸口被他哭得濕透,一擰都能擠出淚水。

他很不好意思,悄悄撅起嘴,給背心吹風,企圖憑藉一己之力把它吹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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