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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你還問為什麼。」

汪陽甩甩被砸疼的手,好半天才哭笑不得地哼一聲,慢悠悠開口。

「因為他愛你啊,他不願意你看到他這麼不堪的樣子。」

陳樂酩剛才見到的,不過是余醉發病的先兆,等他真發起來會比這嚴重得多。

會癱倒、會嘔吐、會舌根僵硬說不了口、會四肢麻痹渾身抽搐、甚至還會失禁。

汪陽知道,余醉就是死都不願意陳樂酩看到他這幅樣子。

不是出於自尊或面子,而是不能,不可以。

當一個家只有兩個人,兩個人還都是孩子時,大的那個會理所當然地成為小的那個的依靠。

哥哥是弟弟的天,是無所不能的神仙。

神仙不會在信徒面前露出脆弱的一面,那會讓信徒的信仰崩塌。

天一旦塌了,安全感就會隨之消失。

陳樂酩再遇到困難第一反應就不是:有哥哥在我什麼都不怕,而是:我哥也解決不了該怎麼辦。

「我不會嫌棄他……也不會覺得他不好看……」

陳樂酩低下頭,抬手抹著眼睛。

「我就是,我心疼,我想給他上藥,再晚他喉嚨里肯定燙得更厲害,你都不知道那湯有多……」

「好啦好啦。」汪陽一屁股坐地上,把陳樂酩也拉下來。

「秦文已經上去了,救護車也在來的路上,放心吧,等他整理好自己會第一時間叫你過去。」

話音剛落樓下就傳來車聲,陳樂酩想過去看看,被汪陽強硬地拉回來。

「我隔著窗戶看一眼都不行嗎?我就看一眼……」他抓著汪陽的手,眼紅鼻尖也紅,嘴巴顫動著仿佛隨時都會哭出來。

汪陽嘆氣:「你看了又要心疼。」

說話的功夫車已經開走了。

陳樂酩抿抿嘴巴,垂頭喪氣地滑到地上,抱著自己的膝蓋,把那幾瓶燙傷藥排來排去。

「他自己都沒說過愛我……」

愛這個字對陳樂酩來說太重了。

愛代表責任,代表綁定,代表兩人一起度過長久的時間,熟知彼此的過去,舔舐彼此的傷口。

而他被這些排斥在外,所以他只敢說喜歡。

「他不說你就感覺不到嗎?」

汪陽看著他,眼底很黑很沉。

他沒有的東西,他連自己都不給的東西,因為你要,硬是擠出來給你了。

乞丐沒有黃金,就把心剖出來鍍金身。

陳樂酩捧著那顆鍍金的心臟,恨不得按進自己胸腔里藏好。

「我要是感覺不到就不會疼了。」陳樂酩垂著眼,長長的睫毛在燈光下輕輕忽閃,「說起來你可能不信,我看到他第一眼就覺得我要愛他。」

汪陽聞言,一時間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好幾次欲言又止,最後都化為深深的嘆息。

他心想:你說你愛他,可你幾乎害死他了。

夜風吹開窗,吹著他的長髮和陳樂酩的捲毛,地上的小綠瓶滾動起來,骨碌碌滾到秦文手邊。

他給余醉上完藥,把人用安全帶綁好,一腳油門踩到底,連闖了三四個紅燈。

余醉雙眼緊閉,癱在副駕里抽搐,下巴和脖子上全都是混著膿血的嘔吐物。

怕他咬到舌頭,秦文還在他嘴裡塞了只瓷勺。

車載藍牙在播放來電鈴聲,咚一聲響後有個女人開口:「哪位?」

秦文:「蘿拉醫生,是我,余醉發病了,我帶他去南山。」

南山郊區私人醫院,是余醉關押李哥的地方,也是他關押自己的地方。

陳樂酩自殺半個月後,他離開心理治療中心,搬進這家醫院,蘿拉擔任他的主治醫生。

他在醫院住了17天,發病7次,一次比一次兇險。

最開始蘿拉還以為他這些症狀是術後感染引起的癲癇,或者高燒驚厥。

直到一天晚上,儀器顯示他身體各項指標都正常的情況下,人卻突然病發。

渾身抽搐,口吐白沫。

上一秒還閉著眼睡覺,下一秒就瘋了似的去扯自己的舌頭。

他舌頭剛縫好沒幾天,還不能用嘴巴進食,每天靠營養針維持生命。

怕傷口再被撕裂,還特意給他戴了束縛器,細金屬絲和純黑皮帶做的,類似大型犬的止咬器,用繩子牢牢地禁錮在臉和耳朵兩側。

沒想到他發病時直接把束縛器的繩子勒斷了,手伸進嘴裡去扯自己的舌頭。

汪陽和秦文跳上病床壓住他,余醉雙眼暴凸,哽著脖子,血一股一股地從嘴角流出來,啞得像被砂紙磨過的嗓子裡擠出幾個字:「是我害死他的……我該死……我不該說那句話……」

那時蘿拉才明白,癥結在他心裡。

弟弟赴死之前留給他的那封遺書,擊潰了他的全部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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