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善淩仍舊搖頭:「多謝好意,我不餓也不渴,只是困了,想再睡會兒。」
說著便倒回去,翻了個身背對著顧望笙,不再言語動作。過了會兒,聽見顧望笙離開的聲音,謝善淩輕輕地吐出一口濁氣,望著被褥上的紋路,再未能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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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已是深夜,東廠刑房內依舊燈火通明。今夜沒有慘叫聲,收拾得還算乾淨,可牆面、地上早已滲入經年的人血,即算清掃過後也總是蔓延著若隱若現的腥味。各式各樣的刑具擺放在那,叫人光看一眼也不寒而慄。
身穿著粗布麻衣的中年男人相貌普通,是扔在人群中便會立刻找不到的。此刻他心驚膽戰地跟在長身而立的二皇子顧裕騏身後,卑微地佝僂著腰,看起來行為猥瑣,對比更加明顯。
顧裕騏站在刑房中央,忽的扭頭對男人一笑。他眼白少,黑瞳大,笑意只在嘴角,笑起來森森的,便格外瘮人,男人膝蓋一軟,差點癱倒在地。
「塗先生不必害怕。」顧裕騏的聲音也冷颼颼的,「你主動投誠,還說出了那麼重要的事,我帶你來這,自然不是為了對你動刑。這裡是對那些冥頑不靈之輩動刑的地方。」
塗蟠壯著膽子問:「那、那為何深夜來這……」
「帶你看看。」顧裕騏淡淡道,「若塗先生所言為實,今後就是東廠的座上客,榮華富貴就在眼前。可若你所言為虛……」
他說到這裡不再言語,緩緩走到吊人的木架旁,低頭握住烙鐵的把手,慢條斯理地攪了幾下裡面燃著的炭火,火星子頓時飄落了出來。他拎出烙鐵舉在半空中看,烙頭已經燒得透亮發紅。
塗蟠咽了口口水,道:「小的誠心投靠,哪敢說半句假話!」
顧裕騏轉頭看他:「哪裡就這麼巧,恰好你叛出白龍匪軍,恰好來到京城,又恰好見著了我大皇兄,恰好讓你認出了他是白龍匪軍的頭目。」
塗蟠害怕地盯著那燒紅的烙鐵,欲哭無淚地說:「就是這麼巧啊……小的逃出匪軍後,原本只是想來投奔京城的母舅家,偏偏母舅家在官驛旁邊,偏偏大皇……大皇子從那走動,叫小的認出來了!小的被擄去被逼為匪時曾與他當面有過來往,記得深切,又偷偷觀察數日,絕不會認錯!小的輾轉反側猶豫了許久才敢來報……」
顧裕騏陰惻惻地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終於將手中的烙鐵扔回炭盆里,又激起了一陣火星,還有些落到了他的衣擺上,但他並不在意。
塗蟠又壯起膽子開口:「二殿下,還不去抓捕大……呃,那人嗎?」
顧裕騏斜瞥他一眼:「天潢貴胄,皇長嫡子,落草為寇,造自家的反,此事說出來都荒謬。我只聽你一面之詞就去抓了他,若錯了,你死不足惜,我卻要為你陪葬。」
塗蟠見他並不是發怒,放下些心來,搓著手諂笑:「小的也是怕夜長夢多……」
「好了,不該你管的就不要管,這幾日安心住在東廠,待我有了更確鑿的證據自然會去抓他。」顧裕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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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善淩不知自己發了多久的呆,忽的聞到食物的味道,也聽到了人進來的聲響,他沒有回頭去看,依舊靜靜側身躺著。
顧望笙將熱氣騰騰的香餛飩放到八仙桌上,走去床邊探頭一看,見謝善淩睜著眼睛,道:「京城就是京城,這麼晚了外頭還有賣餛飩的。給你帶了一碗,還是熱的,快起來吃點兒。」
謝善淩閉上眼睛:「不吃,請回。」
顧望笙卻不肯回,轉身將餛飩端過來,有意讓謝善淩聞得更清楚些。
謝善淩確實聞到了更濃郁的油鹽味,忍了再忍,終於忍不住了,騰的坐起來,迎著顧望笙剛要得意的神情,猛地趴在床沿上乾嘔起來。
顧望笙:「……」
他倉促地低頭看了眼自己手裡的餛飩,急忙退到門口隨手往旁邊博古架的空地兒一放,然後朝床邊走來,緊張地問:「餵你沒事吧?!」
謝善淩依舊趴著,半晌不嘔了,聲音乾澀:「我知殿下好意……只是此時聞不得油腥……」
又做錯事了!顧望笙扼腕,一拳重擊自己胸口,尷尬道:「抱歉,我只是……唉,抱歉……」
「無妨……不知者無罪……」謝善淩虛弱道,「殿下無需掛懷……時候不早,請回吧……」
他如斯大度溫柔,顧望笙越發的無地自容,心亦是軟得不像話,望著他說話時嗓子都不自覺地夾了夾,生怕粗著了驚嚇著了他:「你、你喝點水總可以吧?」
謝善淩又輕又重地嘆了聲氣,顧望笙頓時緊張得心懸到了嗓子眼兒,大氣不敢出。
不多久,謝善淩似是終於緩過來了,慢慢坐起身,抬眼看向顧望笙,一開口語氣平靜而淡漠。
「何必惺惺作態,我今日如此全拜你所賜,倒杯水,送碗餛飩,我難道就會感動嗎?我雖吃了許多那藥,到底腦子還沒壞完。剛剛謝你只是家教所在,實則殿下令我厭煩至極。」
顧望笙:「……」
謝善淩躺回去,閉上眼睛,不再言語。顧望笙在床畔干站了一陣,訕訕道:「我知道是為難你,可還請你為天下蒼生為念……」
「滾。」謝善淩說。
顧望笙頓時不敢再說話,過了會兒悻悻然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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