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兵猛然睜開眼睛,看著脖子被箭刺穿、直直倒在地上揚起一陣塵土的監察者的屍體……
賀子煜眼睛瞪得大大的,震驚地看著身旁的謝善淩。
謝善淩緩緩睜開剛剛拉弓搭箭時閉上的一隻眼睛,將弓垂下搭放在馬背上,神情肅然而凌厲。
風吹揚起他高高束起的馬尾,黑髮如墨,越發襯出他雪一般白的肌膚和寒星般的眼眸。
賀子煜適才所說豲戎話是謝善淩今早教授,他硬記下來的。聽在豲戎人耳中如同剛剛孫杰他們聽那個豲戎小兵說中原話,能聽懂,但腔調彆扭。
可此刻謝善淩開口,流暢自然,腔調標準,簡直與豲戎人無異。
他的聲音清晰而沉穩,用豲戎語道:「你們心知肚明已到陌路,固然可與我軍以命換命,可難道真捨得家中父母妻小?此戰過後,除了哭泣的家人,不會再有人記得你們的死亡。」
「但若你們此刻投降,我說到做到,絕不濫殺。若曾對中原子民犯下罪行,我會按照中原律法一一判處,不輕饒,卻也不會重判。中原富饒,豲戎貧瘠,我知你們生存不易,待受完懲戒,或遣返你們的故土王城,或你們能接受中原文化的馴化,願意從此安分守己地留在這裡生活,也未嘗不可。」
謝善淩緩緩說道:「你們應該大多認識我謝善淩,知道我痛恨豲戎入骨,但我所恨的是濫殺無辜、對中原賊心不死的豲戎人,而非身不由己或願痛改前非之人。你們原本不能選擇自己的投生之地,但此刻我給了你們一次這樣的機會。」
豲戎兵士面面相覷,不知從哪裡起,漸起譁然議論。
幾個監察者見勢不對,正要故技重施,殺幾隻雞儆猴,謝善淩眼疾手快,從身旁賀子煜背上箭袋裡再抽出一支箭來,抬起弓迅速瞄準,射出——
隨著鋒利的破風聲,如同不久之前,箭刺透又一個監察者的脖子。
賀子煜突然餘光一閃,大喝一聲「小心」,同時拔出腰間寶劍將朝謝善淩直直飛來的利箭橫空斬斷。
跟在謝善淩另一邊的孫瑛令馬上前,擋在了謝善淩的前面。
賀子煜低聲道:「你回後面去。」
謝善淩卻沒有動,視線透過縫隙對上騎著馬緩緩來到陣前的將靈的眼睛。
——剛剛那支箭正是將靈所射。
隨著將靈的出現,豲戎軍內的議論聲再沒有了,大概是怕極了他。
兩人對視許久,謝善淩冷冷道:「將靈,你明知沒有勝算,這就是讓所有人為你的不甘而白白送死。」
他不僅是和將靈說話,還要讓其他豲戎軍士聽到,因此一直說的豲戎語。
賀子煜完全聽不懂,不由得皺起了眉頭,想了想,越發握緊手中的劍,警惕地注意著對面的風吹草動。
將靈笑道:「豲戎血性,寧死不屈。」
謝善淩平靜地反問:「他們為什麼要為了你所謂的豲戎血性而白白送死?這會令他們的父母得到贍養得以頤養天年,會令他們的幼子得到撫育長大成人?都不會。」
將靈又笑了,問:「你既然這麼想,當初怎麼你就為了血性骨氣鬧出那麼多事?」
謝善淩說:「因為我是為了正義真理,而你們是侵犯他國的作惡者,那不是血性,是失去人性的貪婪與瘋狂。」
「你總覺得你很正義。」將靈的語氣頗為嘲諷。
謝善淩:「事實如此。」
將靈沉默了一陣,換了話題:「讓我帶他們回豲戎。我可以保證,至少十年不犯邊境。你先別急著拒絕。若非要逞一時意氣,這一仗也許你會贏,但會有許多人死去,你不是自詡正義善良見不得這些嗎?而且,中原與豲戎的血海深仇越發深厚,這些豲戎兵士的父母家人一定不甘心,豲戎會厲兵秣馬準備。」
謝善淩忽的笑了起來。
他環顧豲戎軍,說:「將靈,你似乎弄錯了一件事。」
將靈沒有說話。
「我是看在他們尚有求生之心,上天有好生之德,所以才說那些話。我不怕你們厲兵秣馬地復仇,因為我根本就不信你們會停止覬覦中原。我只是給那些為了你們的私慾而被迫面臨死亡卻心中實在不甘的可憐人一次他們在此前不曾得到過的選擇自己命運的機會。」
謝善淩定定看著將靈,停頓片刻,忽而道:「也是再給你一次機會。江凌。」
將靈許久沒有再言語。
他知道,這個所謂的機會對於別人而言是可以活下去,但對於自己而言,並非如此。
謝善淩一直想要他的命,始終不曾放棄這個想法。在謝善淩冷血無情的思維中,他犯下的罪行所應該得到的判處就是死刑。
而謝善淩認為,他只能、也應該,用死亡去消弭過往的罪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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