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鋮這話說得有點不留餘地。在座的要麼是博士在讀,要麼是沒什麼錢苦哈哈的青教,能坐地鐵,沒人出門擺闊打專車。
劉廣也挺尷尬的,只能安慰:「嫂子挺會過日子。」
說完這話一抬頭,對上邵昱年意味不明的目光,像是挑著絲興致,看笑話。
劉廣輕拍蔣鋮的手也停滯住,望著邵昱年愣了一陣。
他和邵昱年做了好幾年室友。在他腦海里,邵昱年其人淡得像茶,氣韻形神幽微清淨,對什麼都溫溫的,淡淡的,毫無稜角,或者說不屑於有稜角。
但自打剛剛那通電話開始,他神色間便有種沒來由的荼蘼,言辭也沒那麼溫潤,毫無預兆地隱隱帶刺。
像是動了凡心的神仙,俯瞰濫情紛飛的世間男女。
或者更甚。他也躬身其間,攪弄情事。
那晚邵昱年面上風輕雲淡,實際聽得挺仔細。
前人經驗,多聽多學,大有裨益。
譬如此刻。
他去父親那裡,向來是秘書安排車接車送,但那日鄭瀾說自己查了班車,他便順著她,半句都沒提。
邵昱年收起手機,肩頭忽然落下一份重量。
他低頭一瞧,女孩子不知何時換了一側倚靠,枕上了他的肩。
他領口的扣子沒扣,她的鼻樑微微剮蹭著他頸間的肌膚,溫熱香軟的氣息順著他的胸膛沉下去,小腹驟緊。
邵昱年緩緩收了勢,將展開的手臂一點點彎回來,離她不過半寸之遙。
大巴車頂的空調忽然吹出簌簌涼風。
夢中的女孩子一激靈,縮了縮身子,靠他靠得更緊了,幾乎是依偎在他的胸膛前。
他低下頭。
小姑娘睡顏清嫵,隱隱的清倔勁兒不見了,靠著他就像是抱住了根浮木,只一味地往他懷裡鑽。
男人的烏眸黯了黯,喉結滾動。
骨節分明的手握住了她的肩膀,將她整個人摟得緊了些。
秘書在車站等他們。
茶山腳下有種令人心靜的清涼,一下車,鄭瀾便能嗅到若有似無的草木香。山巒郁郁青青,連綿入眼的都是嫩芽似的綠,仿佛有清風自平地而起,繞著腳踝爬上來,滌走塵雜。
在這種地方,步伐都會輕盈不少。
暑氣重,秘書給他們準備了冰鎮鐵觀音,她嘗了一口,勝過外面喝到的鐵觀音茶太多,原葉的清香直入肺腑,沁人心脾。
渾身的燥意也盡數散了。
秘書坐在副駕,勾過頭來給她介紹:「茶好是一方面,沖泡手法也重要。要先拿沸水出湯,然後才加碎冰。這碎冰也有講究,是用濃茶湯凍出來的,這樣反而增香,不會讓味道淡了去。」
他說完,朝邵昱年呵呵一笑,不敢居功:「當然,我這腦子可想不出來。還得是咱們邵博士的功勞。」
鄭瀾小口啜飲著茶,降下車窗,覺得自己像是浸泡在漫山遍野的綠意中。
驀然松愜,仿佛擱下了很多從前擱不下的事。
難怪老祖宗都喜歡歸田園居。離山水近一些,似乎真的能汲取到力量。
她轉回身,眉眼清明自如,朝邵昱年笑得璨然。
她真挺感謝邵昱年帶自己來一趟。
車開到山腰的幾幢聯排別墅門前,有尊飄逸身形像是已經候了一陣。
鄭瀾粗粗一瞧,見那人一身衣服都是絲綢料,柔軟無形,在山風中颯颯作響。他精神矍鑠,神清氣爽,乍一看,特別像剛打完太極的大爺。
男人挺和藹,親自來替他們拉車門,像招呼來家裡玩的孩子一樣,笑眯眯的。
「來了,緊入來坐!」
邵昱年替她介紹:「爸,這是鄭瀾,也是明大的。」
邵逸廷雖然是長輩,卻沒一點架子,彎著眉眼夸:「好水。阿年有福氣。」
鄭瀾聽得一知半解,扭頭望向邵昱年,不期瞥見他微微扭曲了五官,似乎有種一言難盡的意思。
邵逸廷領他們進了別墅。一樓平層是會客廳,二樓則辟出了半入室的露台,曲觴流水的茶台擱在中央,茶寵披著經年累月的溫潤光澤,旁邊還造了毛竹盆景,意趣橫生。
邵逸廷好客,親力親為上手招待。他先將晾好的茶推給鄭瀾:「淋淡薄,這茶不錯的。」
這時,邵昱年終於忍不住了:
「爸,差不多得了。」
「您一土生土長的北方人,拽什么半吊子閩南話。」
被拆了台,邵逸廷不滿地白了兒子一記。
「瞧不起誰呢?我在這兒呆了二十幾年,閩南話還學不出點明堂啦?」
「再說,我自個兒雖然是北方人,但我二十三就娶了個水靈靈的閩南老婆,恩愛美滿大半輩子——比你強多了。」
再往下就該是老一套,催立業,催成家。
邵昱年沒給他機會,直接堵回去:「您扯這沒用的幹嘛?人鄭瀾也是北方人,聽不懂你那滿口鳥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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