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黛玉反應過來,她的眼淚從眼中湧出,混進帶著暖意的海水裡。她分開眼前的水草,往最深處游去。
一張白皙的臉在水草的盡頭帶著微笑,那一刻一點日光落在黛玉心底。
她睜大眼,覺得心都舒展開來。
那是她母親的面孔。
「鼻頭紅紅,臉紅紅,你是一隻小兔子。」
柔軟的水草摸過黛玉的臉頰,將她流出的眼淚撫過吸收,熟悉的聲音在她耳邊想起:「人的一生會經過很多磨難,難過了,傷心了,哪怕是絕望了。」
「就好好哭一場。」
「哭累了好好睡一覺,第二天你就有應付一切的能量了。」
「好玉兒。」
黛玉突然好累好累,閉上眼,眼眶濕漉漉的。
「母親……」
……
再睜眼,水草深處,一張蒼白的臉。
是翩翩。
為什麼翩翩的意識世界會讓自己看到母親的臉?
我們的潛意識經常在和我們交談,但它不會說話,只能通過意象隱喻,用一種俗話說的藝術類比的方式企圖讓我們明白它的意思。
如果母親的臉隱喻翩翩的臉。
那麼……
這是又一個翩翩的意識分身?而且,是給她溫暖,讓她在絕境中堅持下來的意識分身。
玉釧?
黛玉靈光乍現。
趙家村給翩翩帶來了巨大的身心折磨,被關起來,被虐待,被轉賣,被當狗當豬,被奪去所有生而為人的意義。這經歷在她心裡催生出一次次自殺的絕望金釧分身。為了防止她自殺,賈雨村把這個人格封進石堡不見天日。
但每個人都會愛自己,不管是自卑還是自信,哪怕是絕望的自我厭棄。自己對自己的偏愛是天生的。
為了保護意識,又生出了溫柔母性的玉釧,她會在每一個金釧自殺後修補心靈的創傷,會在金釧痛苦傷心時軟聲安慰。如果說翩翩是一隻受傷的小獸,那麼傷口是金釧,舔舐傷口的舌頭就是玉釧。
怪不得翩翩精神失常。
賈雨村將金釧關進石堡,與她共生的玉釧也一起被埋進去,失去了保命的玉釧,翩翩自然會懼怕所有人,無法回歸正常人的生活。
黛玉看著翩翩的臉,名為玉釧的分身。
她的病癒點,在於她自己的分身。
只要將玉釧帶出去,隨著時間的推移,她會將傷口癒合。雖然會留下疤痕,留下記憶,但起碼不會痛,不會再影響她在人間道繼續正常前行。
「翩翩……可以聽見我說話嗎?」黛玉游到她面前,伸出雙手替她理好凌亂的頭髮,大聲在她耳邊呼喊。
「咕嚕咕嚕……」
一串氣泡從玉釧口中吐出,她臉上笑容淺淺,卻讓人心安。水草從她的頭皮生出,纏繞在她蒼白的皮膚上,因為黛玉靠近,也被水草纏繞。
「林醫生……」
玉釧小聲呼喚。
「翩翩,翩翩,是我,我在這裡。」黛玉一把抓住她的手,她抓得很緊,母親給的力量在這一刻通過她的手傳給了玉釧。
玉釧睜開眼睛。
一雙滿是溫暖愛意的眸子,黑白分明的眼珠似乎有包容天地,化解所有傷痛的能力。
翩翩天生就可以治癒他人,也可以治癒自己。
這是心理療愈的絕佳天賦。
簡稱奶媽。
「玉釧,玉釧,金釧現在很不好,我帶你去找她好不好,她很需要你。」黛玉說道。
「金釧?」玉釧有些詫異。
「對,她是你的姐妹,你們一體同生,她非常需要你。沒有你的話,她就死定了。」黛玉急切道。
面對奶媽,一定要表現急切,這樣會勾起她的聖母心。
玉釧想起身,卻發現自己被水草包裹,貼在背後的巨石上。她見黛玉面帶焦灼,反握住她的手,溫聲勸道:「林醫生,我會跟你去,不要怕,一切事情我都可以解決。」
「嗯嗯…」
跟她講話,真的很溫暖,黛玉面露喜色。
玉釧鬆開黛玉,雙手環抱胸前,閉上眼,呼出一口氣,再猛的一吸。
她通體出現綠色的光芒,一圈一圈的水草打著漩吸入綠光里,每吸入一根水草,她的膚色就變一變。
當水草吸收完後,玉釧大變樣了。
她頭髮呈現一種深幽的墨綠色,水波浪般的長髮在海中散開,讓人一時分不清曲折翻滾的是水還是頭髮。原本白皙的身體由內而外顯現出淡綠色,瑩瑩透透,充滿生機。
玉釧睜開眼,綠寶石般的瞳孔反射出黛玉的面容,原本化作柔軟水草的黛玉在綠寶石眼睛裡逐步修補,回復到最健康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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