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皺了皺鼻,認命地端起藥碗,緊閉著眼,一飲而盡。
「咣當。」青瓷碗被放回盤子裡,素白的手迅速伸向旁邊的蜜餞,一把抓了兩三顆塞進口中。
關嬤嬤好笑地搖了搖頭,一邊收拾,一邊無意識地絮叨:
「姑娘你這逃藥的毛病可不好,良藥苦口,本就是三日才喝一回,怎麼還跟上刑似的……」
「小時候哪次不得老爺夫人一起壓著你才喝,不喝藥病怎麼能好得了……」
「老爺夫人如今不在了,我老婆子想來也跟不了你一輩子,日後還是得有個貼心的人。」
「今個,侯府里的老太君想是願意為您擇親撐個腰呢,您也管鎮北侯叫了聲世叔,而且還有謝濱大人在,姑娘,若是議親時有鎮北侯府的名頭壓著,那可……」
「嬤嬤。」一道軟而冷的聲音打斷了她。
關嬤嬤此時方才像是驚醒過來,迅速轉頭看向右側的少女。
玉憐脂唇角帶笑,雙眼水潤、黑白分明,燭光映照下,竟有些陰寒逼人:
「嬤嬤可別忘了,我們入京是做什麼的。」
關嬤嬤一瞬間冷汗濕背,竟一時間說不出話。
眼前的少女是她看著長大的,在她心中,及笄前的玉憐脂一直都是天真無邪,純善柔弱。
但三年前玉逢羲和戚脂的死訊傳回來,玉氏商號震盪的時候,這個從來笑意盈盈的少女以雷霆手腕鎮住了整個玉氏產業,剷除異己,掃平隱患。
外頭全都以為那是玉氏商行二當家呂貫君的手筆。但他們宅內的人才知道,二當家雖赤膽忠心,幹練有為,但手段遠沒到狠辣無情的地步,一切都是玉憐脂在操控。
玉逢羲以儒雅行善聞名,戚脂則是淑良端莊、靈思百變,兩人都是溫和之人,唯一的女兒自然也是出了名的心軟、好脾氣。
關嬤嬤一輩子待在玉氏,從未想過伺候的小主人真實的脾性與父母竟是完全相反,只不過她喜歡裝,她似乎喜愛所有人都看不穿她偽裝的樣子。
關嬤嬤想了幾十個日夜她這麼做的理由,十幾年不曝露一絲一毫,到底為什麼。
後來玉憐脂親自給了她答案——
「因為很好玩呀,而且阿爹阿娘喜歡我這樣,」少女不明所以,但還是耐著性子解答,笑吟吟地說,「嬤嬤也可以試試,我一定裝作不知道。」
那時的玉憐脂雖然傷心絕望,隱有心智不穩之象,但真正給了她最後一擊的,還是後來的某個雨天。
「嬤嬤。」一聲呼喚召回老婦人飄遠的神思。
玉憐脂看著眼前臉色不太好的老婦人,挑眉道:「嬤嬤在聽我說話麼?」
關嬤嬤回過神,喉部動了動,垂下眼:「是我糊塗了,請姑娘責罰。」
玉憐脂定定地看著她,下一瞬臉上綻放出明媚的笑:「嬤嬤怎麼這樣說,我怎會罰您呢。」
她輕巧地站起身來,把老婦人的手從托盤上移開,隨後一把抱住她。
「嬤嬤,我現在只有您陪著了。」少女把臉蛋貼在老婦人的頸窩處,完全是在撒嬌,
「只是我有時候控制不住我自己,嬤嬤不要討厭我。」
聽到「不要討厭我」的時候,關嬤嬤心中猛地一揪,眼中已經溢滿疼惜,抬手摸摸懷中少女的臉。
這是她看著長大的姑娘,若不是天命不佑,她也不會變成現在這樣,若有錯,那也是命的錯,不是她的錯。
「姑娘……」老婦人心疼無比。
玉憐脂從她懷裡直起身,笑著拉過她的手:「不說這些了,侯爺送我的那個紫檀匣子我還沒開呢,嬤嬤快把它拿過來,我想知道是什麼。」
關嬤嬤輕出了口氣,點了點頭,隨後端起托盤出門。
留在屋中的少女望著她離去的背影,眉梢輕抬一瞬,復又重新坐回書案前,低頭開始寫寫勾勾。
第7章 綢繆
謝硯深送的紫檀匣子方正厚重,木料上佳,沒有加工雕刻,色澤泛著紅亮,帶有隱約木材清香。
玉憐脂移動盒蓋,屋內為了明亮點起幾十盞燈,燭光照下,紫檀匣中驚艷絢爛的翠藍色如流水緩緩淌出,光影移轉,這片奇絕的藍也隨之變換色澤,如夢似幻。
玉憐脂看著匣中堪稱驚世之作的點翠頭面,雖知道鎮北侯出手必定大方,可她實實沒有想到,會大方成這樣。<="<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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