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芯深呼吸兩下,垂首笑道:「姑娘不必擔心,奴婢昨夜已經問過大夫了,並沒有染上傷寒,只是受不得冷風,風一吹容易嗆到而已,何必小題大做。」
「太夫人命我隨身侍候姑娘,奴婢怎敢懈怠,若是姑娘嫌棄我,那奴婢便去回稟太夫人,換藍蕖姐姐過來吧。藍蕖姐姐最懂規矩,聽聞姑娘受教於藍蕖姐姐時很是認真,一絲不敢錯漏,想來若是她在,姑娘也能更安穩些。」
這話可以說是很放肆了,估計藍蕖回去之後,把訓了玉憐脂一路的事情當做戰功來四處說道。
玉憐脂微低著頭,嘴角弧度不變,沒有說話,關嬤嬤則是掐緊了手心。
數秒的靜默。
「主子說一句,你倒是敢頂上十句。」冰冷沉肅的男聲乍響於右側。
氣氛凝固了不到片刻,就被忽然刺破。
在場眾人紛紛快速朝右側轉過頭,下人們全部匆忙行禮,而蓮芯更是腿一軟,跪倒在地。
玉憐脂看著男人從閣樓另一側穿行而來,手上提著一桿利槍,身後跟著那個叫福明的隨身侍從。
他此刻著玄色便服,很貼身,但在這樣的天氣顯得太過單薄,鬢邊有些濕,整個人散發著一股不同以往的強烈侵襲感,像是剛剛從沉睡中醒來活動完利爪的獅虎。
玉憐脂忽然想起來,謝硯深似乎有清晨練武的習慣。
好幾秒過去了,她愣愣地對上男人看過來的眼神,才如夢初醒。
「深叔。」她連忙行禮問安,聲音有些抖。
謝硯深一貫起得早,這處園子裡寢院那邊近,地方也寬敞,索性就挑了這裡練槍。
其實玉憐脂剛來的時候他就察覺到了,他身處的位置是閣樓所望處的背面,玉憐脂又登高,既然兩不打擾,他沒必要特意去驚她。
只是沒想到,府里刁奴欺主,這樣明目張胆。
他看見她的時候,她被柔軟的金紅枝雪底披風裹得嚴實,明明穿了不少,卻還是看著瘦削,臉色也是蒼白的,抱著個小手爐,被個丫鬟頂撞得說不出話,好心被當成了驢肝肺,卻只會低著頭不敢言語。
膽子小。
不爭氣。
……可憐。
也不知道當時說謊騙他的那股機靈勁哪裡去了。
「這是你原先院裡的丫鬟?」他直視她問道。
玉憐脂不用問也知道他說的是誰,搖了搖頭,乖乖回話:「不是,她是前幾日太夫人送給我的新婢女。」
謝硯深眉頭壓下:「潤安堂的?」
玉憐脂點點頭。
「做什麼用?」他又問。
玉憐脂猶豫了好一會,才低聲道:「……我不大懂冬祭的事情,去了行宮裡難免露怯,太夫人便把她派來幫我,教導規矩,以免出錯。」
「教導規矩。」男人冷冷地重複這四個字。
「以下犯上,侯府何時有過這樣的規矩。」他的沉怒直指地上跪著的蓮芯。
蓮芯慌忙抬起頭,對上他寒冰一樣的雙目,登時嚇得冷汗直流,話也有些說不清楚了:「奴,奴婢是真心侍奉姑娘的,侯爺,侯爺恕罪……是太夫人派我來……」
謝硯深收回眼,毫不理會她的求饒:「拖下去,打三十大板,發回潤安堂,不許跟入行宮。」
此話一出,眾人臉色皆是一變。
三十大板,對一個不曾從事過任何苦力活,可以說是嬌養出來的大丫鬟來說,打完,半條命就沒了。
更何況這丫鬟不僅身嬌體弱,現下可能還病著,雪上加霜。
蓮芯面如死灰,僵了一秒,立刻開始磕頭。
「侯爺恕罪!侯爺恕罪!奴婢真的不是有心的!侯爺恕罪……!」
蓮芯磕了好一陣,等到福明指揮侍衛上來拖她的時候才猛地抬起頭,哭得梨花帶雨,額上磕出的紅痕也沒有削弱她的美貌:
「侯爺!奴婢是蓮芯啊,您不認得奴婢了?求您看在奴婢貼身侍奉太夫人這些年的份上饒了奴婢吧!是奴婢不會說話,冒犯了玉姑娘,願意領罰,但請侯爺不要發奴婢回潤安堂,否則驚動了太夫人可怎麼好!侯爺——」
最後那一聲叫的婉轉悠長,帶著鉤子,讓人想起六月雪,無名冤。
她喚完之後,捉住她手臂要送去打板子的侍衛們都頓了頓。
玉憐脂站在旁邊,不著痕跡地挑了挑眉,看看地上美人,又看看冷立的謝硯深。
這又是哪出啊?
桃花二債?
謝硯深將手中的長-槍朝後一拋,福明一步上前接住,另一邊的小廝快步遞上來熱水浸過的巾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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