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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杏眸微眯,表情饜足,上好的香檳順著喉管滑落,雙頰頓時酡紅。

她難得的展顏一笑,環視全場,揚聲道:「有酒有墨有畫筆,無弓無劍無良駒,尚可!」

說著,重重的一頓酒瓶,單手撩起拖曳的裙擺,十分豪邁的別在了腰間。而後,她微微彎腰,雙手握筆,同時落入硯台,飽蘸墨汁,徐徐舉步向前。

行至卷首,她左右同時開工!

只見她左手點點暈染,右手筆走龍蛇。倏忽間,邊退邊畫,邊退邊寫,速度飛快!

全場的賓客目光也隨之忽上忽下,追著她的筆觸、腳步不斷的上下游移。

阮明瑟左手邊的團團墨暈暫時還看不出畫了什麼,右手邊的字跡卻跟片刻前展示的那幅截然不同,落筆明顯張狂潦草了許多。

可以說,之前寫的像是一張中規中矩,獻給長輩的壽禮。多少束縛住了風骨與氣韻。

而她現在正在寫的,是酒後狂草,將她骨血里的落拓和不羈於紙面上展現的淋漓盡致!

她筆鋒婉轉,處處金戈鐵馬,時而狂風驟雨,時而千里潛行。

別說三五十年,這樣鋒芒畢露的筆觸,按經驗論,怕不是還要上過陣殺過敵,諢名千人屠,沐浴著滿身血才能夠寫得出來?

場中被她這氣勢生生駭住,足足靜默了數十分鐘。

這時,阮明瑟左手邊的畫也漸漸能夠看出端倪了。團團圓圓,深深淺淺,卻並非是眾人開始以為的祥雲濃霧。

居然是秋風遲、夜裡湖,獨行舟飄蕩在水面之上。她寥寥幾筆勾勒,一人仰面躺在烏篷船頭,雙臂後枕、仰望星空,竟是說不出的灑脫肆意。

而右手邊的草書,這時也已行至收尾處。

眾人定睛去看,這一幅寫的是——

醉後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

霎時,阮明瑟筆收墨盡,一氣呵成。

她捏著兩隻筆,站在兩幅捲軸尾端端詳著,微微勾唇一笑,似呢喃又似喟嘆道:「手生了,也是尚可吧。」

說著,她乾脆扔了筆,重又握住香檳瓶子,一仰頭,豪邁的一口飲盡。

剛才,少女嘆息時,宴會廳里這許多人竟也是鴉雀無聲的。

他們從前在文藝作品裡見到有人能左手畫方,右手畫圓,只道是杜撰出來的奇人異事。卻沒想到今天有個看似尋常的少女,在顧老壽宴中,在眾目睽睽下,輕描淡寫的當庭表演左手畫、右手書,尤其書畫均是大成,真正稱得上書畫雙絕。

很多年以後,後輩學者有再提起一方泰斗顧沛霖生平的,很是費了些口舌洋洋灑灑把這一日道盡。

顧沛霖六十五歲大壽收下的關門弟子姜明瑟,那時也已成了淵渟岳峙、不可逾越的傳奇。

而她在壽宴當天被人為難,又書畫雙絕技驚當場的故事,也成為了她濃墨重彩般的人生傳奇中一小段野史軼聞。

後來,姜明瑟成為了虛擬成像界的權威大牛,載入史書的豐碑式人物,哪怕再多人以重金相求她的墨寶,也終究不可得了。

……

說回當下。

阮明瑟灌了大半瓶香檳,雖然,她露的這一手讓顧老和瞿冠寧顏面有光,開懷不已。可備不住新官上任的老師和師兄不放心她一個醉酒少女獨自回去,怕有個萬一,這樣的才華橫溢活生生讓嘔吐物給噎死夭折了。

瞿冠寧幾乎是強行把阮明瑟送回了學校的宿舍。

她到宿舍樓下的時候,剛好十點差一刻。

揮別瞿冠寧,她正要邁入宿舍樓,一隻手突然從斜側伸過來,一把揪住她,拽到了一旁的樹影下。

「姜明瑟!」

來人一開口就是怨氣衝天,大概怕驚動了過往學生,刻意壓低了嗓子。

黑燈瞎火的,這聲氣活像個女鬼。

阮明瑟的這具軀殼酒量實在不怎麼樣,雖然神志還算清醒,反應卻不大跟得上。她一眼望過去,面前杵了個蛇發美杜莎,一頭捲毛炸裂,都快要齜出視野範圍了。

她難得愣了一下。

就只聽對面人連珠炮似的開口道:「姜明瑟,你現在滿意了?我們家買你名額的事傳得人盡皆知。我人還沒到學校呢,整個觀瀾都知道了!為了這件事,我們家搭進去多少錢多少人脈?幾十個五萬都不止了,你到底想怎麼樣啊?你嘴怎麼就那麼碎呢?」

阮明瑟被這突然的一通發作噴得一頭霧水,勉強定睛去看,誒?這美杜莎好像是姜妮娜?

她反應遲鈍,對面的姜妮娜卻是挾怒而來。

緊接著,姜妮娜又罵道:「你們這種人丟點臉,轉眼就能翻篇,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我呢?整個觀瀾有多少政商子弟?這事一曝開來,我以後都別想在圈子裡抬起頭!你滿意了?你怎麼能這麼惡毒?」

說著說著,她還委屈上了,邊說邊哭。

「我爸為了我的事求爺爺告奶奶,好容易有個機會面見顧老先生,只要我能跟顧家搭上線,哪怕跟今天宴會裡的任何一家處好關係,我的事情就還能轉圜。結果,你TM又跳出來了?!你怎麼那麼能鑽營?你是個陰溝里的泥鰍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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