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要喜歡我是不是?」他問。
「嗯。」
「沒有商量的餘地?」
「沒有。」
「如果我不讓你喜歡呢,能放棄嗎?」
「不能。」
「即便我攆你走?」
我坐在他面前,手不安地握在一起。他面前擺著他喝了一半的威士忌,顯然剛才章言禮在客廳里,就一直在煩惱這些問題了。
我問他:「威士忌我能喝嗎?」
章言禮把酒杯遞給我。
我仰頭喝掉,酒液刺痛我的喉嚨和胃,像是喝掉了滿滿一杯玫瑰花刺:「你攆我走,我還是喜歡你。改不掉。」
章言禮說我犟,然後他伸手,食指抵住我的額頭,彈了一下:「你讓我想想,該怎麼對待你。我怕傷害到你,又害怕不能在感情上滿足你。你別著急,再等等。」
額頭被章言禮彈過的位置,很癢,酥酥麻麻的癢。
我笑起來,眼睛都笑得酸了:「嗯,我等。」不管多久,我都等,只要有一個希望,讓我為此丟了性命也是可以的。
在我八歲以前,記憶里是沒有章言禮的。
從巷子口到家那一段路,像黑色巧克力一樣黑,沒有路燈。姥爺每日會在家裡打牌。
為此他購買了牌桌。
秋天,姥爺在銀杏樹下的院子裡打牌,幾個牌友找上門。銀杏葉子落在他們的茶盅里,他們也不管,把葉子挑出來,就繼續喝茶盅里的茉莉花茶。
我因為胖,被姥爺罰在院子裡做運動。
我把自己團成一個球,從院子這邊,滾到院子那邊。因為姥爺懶得打掃院子,所以院子裡有許多銀杏葉墊著,坐上去十分柔軟。
葉子金黃,像成熟的芒果的顏色,銀杏果這時候還沒掉下來,所以並不臭。
姥爺和牌友提起章言禮,我就在旁邊聽。拿著掃帚,耳朵湊過去,然後一頭栽倒在姥爺的後背上,他手裡的牌被不小心推倒,所有的人都見了他的底牌。
「你小子要造反是不是?」姥爺問。
我舉著掃帚,身子胖乎乎地往前一頂,肚子圓滾滾的,嘴裡鏗鏘有力地說:「我打掃衛生,不造反。」
「你還有理了?」姥爺把自己那副臭牌推出去,耍賴想要重新開一局。
叔叔們不服氣,於是和他理論起來。
我趁機離開,到門口打掃銀杏葉,像一個鐘擺一樣,掃帚左右晃晃。有人騎著摩托車過去,我看見一個黃毛和一個黑毛,兩個腦袋在一輛摩托車上。
有人喊了章言禮的名字,黑毛於是把車停下。
有人舉著一根蔥和一個饅頭,在後面跑,一邊跑一邊嚼大蔥。暫且叫他大蔥俠。
章言禮從車上下來,問大蔥俠發生了什麼事情,大蔥俠說誰誰誰又來打了他們的人,讓章言禮趕過去幫忙。章言禮是黑髮,身上穿的也是黑衣服,我給他起名叫黑貓警長。
黃毛就是黑貓警長旁邊的黃貓班長。
然後他們三個人上了一輛摩托車,嚴重超載。摩托車一口氣,累呼呼地跑出我們這條狹窄的巷子。
姥爺指著章言禮對我說,讓我不准和章言禮學,不准不讀書就去混社會,更不准學他騎摩托車。
我嗯嗯點頭,拿起掃帚捅了姥爺的鼻樑。姥爺追著我揍,我在院子裡連滾帶跑,姥爺攆不上我。
大約八九歲時,那時候黃毛的妹妹,鄒多多還活著。
有一回,多多生病發燒,住進了海城第三人民醫院。章言禮帶我過去,讓我陪著多多玩。多多在醫院的院子裡,抬頭看著一棵櫻花樹。她其實看不到櫻花,她是個盲人。
但她可以聞得到櫻花的味道。
於是多多讓我描繪櫻花是什麼樣子的。我說:「櫻花是粉色的,像你眼罩的顏色,摸起來像是冰涼的水,遠看像是一朵粉色棉花糖,近看比遠看更漂亮。看起來特別好吃,我比較想拿它來炒肉,或者做成雪糕,應該也是很好吃的……」
多多穿著病服,在櫻花樹下的草地上跳舞。
她像是一隻粉色的蝴蝶,她問我,以後她嫁給我好不好?因為她的同齡朋友里,只有我不會欺負她。我搖搖頭拒絕:「我不要娶你,以後我要娶黑貓警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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