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我喊寶寶嗎?」章言禮問。
他問得真輕鬆。
卻不知道,他的每一個問題,在我這裡其實只有一個答案。他的每一個問題又要在我這裡過好幾遍,但無論過幾遍,無論我將他的問題拆開掰碎想了多久,最終我只會給他一個肯定的答案。
他明知道的。
我看著他雪亮的眼睛,也清楚他明白自己是吃定了我的。
「讓。」我說。
章言禮用手掌輕拍我的臉頰,似乎很滿意我的回答:「哥去外面等你,要是許家小子欺負你,你就叫我。」
好像又回到多年前,我初中那會兒。
因為左腿殘疾,每次在學校里,都會接受到來自不同人的異樣眼光。初一上學期,冬天,天寒地凍。因為沒有幫初二學生會的一個學長寫作業,而被他以打掃衛生不合格為理由拉著到操場跑操。
漫長的跑道,如莫比烏斯環一樣沒有盡頭,我的左腿傳來綿綿的疼痛。冷空氣鑽進鼻腔,又從張開的嘴呼出來。整個世界都像是裝滿紅鏽的鐵罐子,陽光照不進來,鐵鏽在我的左腿上蔓延。
當天下午,我妥協了,背著初二學長的作業,去啃那些晦澀的初二年級的書,一遍遍地做練習冊,直到深夜。章言禮凌晨三點回家,見我在桌上睡著,身邊是初二的練習冊,問我遇到了什麼。
「哥,我腿疼。」我抱著他,像抱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他撩開我的褲腳,左腿腳腕已經發炎紅腫,他把我的左腳腳掌用手心拖住,拿了紅花油,幫我抹。
我有一點發燒,是因為感冒和左腿發炎的炎症引發的高燒。
章言禮心慌了,他丟下肩膀上背著的電吉他,在我面前蹲著:「上來。哥帶你去醫院。」
凌晨三點半,我住進裕南街的小診所。小診所的醫生叫孫巧巧,她沒少去咪咪那裡喝酒。
於是章言禮給她打電話,將她從被窩裡叫起來,給我看病。輸完液退燒後,孫巧巧去睡了。
小病房像一個水果罐頭,章言禮是黃桃,我是挨著黃桃的甜水。我睡醒一覺,發現章言禮仍舊沒睡,他眼圈被熬紅了。
「告訴我,你的腿是怎麼傷的?哥幫你解決。」章言禮說。
初二年級的那個學長,第二天就鼻青臉腫地來學校。他單獨見我,和我道歉,哭得十分真心。我把作業給他,他一邊罵自己是混蛋,一邊不斷地和我說對不起。
章言禮那天在黎明破曉時,背著我從裕南街的小診所回家時,他對我說:「雖然我們兩個沒有血緣關係,但你就跟哥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一樣。我見不得你受委屈,別人欺負你、打你,你不能瞞著我。」
露水打濕了他的衣裳,也打濕了我的眼眶。
「哥,你多久沒吃飯了?我聽見你肚子叫了。」
「三頓飯沒吃了。最近的一頓飯,還是昨天早上。」章言禮說。
「餓嗎?」
「當然餓,餓得能夠吃下一大朵蘑菇。」
「你別吃我好不好?我給你下面吃,做番茄雞蛋面好不好?」
「你負責乖乖睡覺就好。」章言禮笑聲爽朗。
我後來才知道,他如此慌張,是因為章寶死於發燒。
他告訴我,他曾經有一個寶寶因為發燒死掉了,他不可能讓他養的另外一個寶寶,也因為發燒死掉。
他守了我一夜,我聽見他在我耳邊呢喃:「這一次,哥哥不會讓你哭著死掉了。」
我握著他的左手食指,沉沉地睡去。
我想,章寶真好,他有一個很好的哥哥,我才能沾沾他的光,享受到章言禮一點點的好。
九月,橫覃島的芒果樹結了第一顆芒果。我帶著籃子來採摘,芒果向陽的一面是金黃色,背著陽光的一面已經被蟲子吃掉。搵桲樹也結了一顆果子,果子很香,但不能吃。
搵桲樹結的果子像裝陽光的梨形罐子。
我把搵桲樹的果子帶回海城,放在章言禮的衣櫃裡當香薰。因為搵桲果子很香,是天然的果香原料。章言禮從衣櫃裡翻出一個果子,他拍了照片後,帶著手機來告訴我:「寶寶,我的衣櫃裡結了一顆梨。」
我親了親他的唇角:「寶寶,是我給你的新禮物,想要讓你身上每天都香一點。」
章言禮已經穿好了西裝,他把他的皮鞋丟給我,讓我幫他打油:「寶寶,你要知道,我的衣櫃不是你放垃圾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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