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讓我學做飯的時候,我有想過,如果我是做給我爸那種人吃的,那還不如不學,兩個人一起吃沒營養的外賣好了。」
周難知笑了笑,終止了突如其來的舊事敘述,「你會切蘿蔔嗎?來幫我切塊吧。」
我壓根就不擅長切。蘿蔔和刀在我手裡,雙方都很戰戰兢兢,蘿蔔沒想過有朝一日自己能被削成這個面目全非的樣子,刀也不曾知道自己這麼難用。
周難知生病的時候,我不是沒給他削過水果,只是從外形來看都很災難。
他不介意。等我削完蘿蔔,他又讓我切肉,要不是我提前遣走了保姆,她就能目睹自己的僱主是如何出洋相的。
等我和肉絲周旋完,周難知才赦免了我,讓我洗乾淨手繼續等。
人在上路前吃的最後一頓飯都是最好的,大有一種事已至此,不如先飽腹的安撫意味。周難知還是太謙虛了,他做的飯很好吃,如果人在走前都能吃上這麼一頓,那也不會有遺憾。
吃飽飯足,那個契機終於駕到。周難知一整天的欲言又止,就是在為這一刻鋪墊。
第53章 離婚
我無從揣測,是什麼讓他這麼難以說出口?是他昨天晚上其實察覺到了我下半身的圖謀不軌,還是他發現了我的蓄謀已久?
周難知開口了,神色和語氣都艱難,他很少做殘忍的事,要他來撕破這層窗戶紙還是太為難他了。
「我看到了……你的那本畫冊。」
大腦在宕機前飛速運轉起來,他是什麼時候看到的?為什麼他沒有跟我說過?從看到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經在謀劃這場逃離了嗎?
我有把這本畫冊拿出來過嗎?我分明一直把它藏得很好,和我見不得人的心思一起,鎖在某個抽屜里,沒有鑰匙就無從獲取並看到。
周難知很輕地嘆了一口氣。我的反應讓他不落忍了,怎麼回事,早知道拆穿了會讓我這麼難堪,他就再多裝傻一陣好了。我大腦一片空白,等待他的審判。
「我沒法……接受。我也想了很久,但是我還是覺得……」周難知斷斷續續地表達他的想法。「我們倆,不要再繼續這樣了。」
他的善良讓他甚至沒法把這樣是哪樣給說破。空氣變得稀薄起來,父親留下的某種東西在煽動我,不要讓他說完,打斷他的話,又或者打斷他的腿也行,讓他沒法逃走就可以了。那樣他就一輩子都是你的所有物了。
我呼吸困難。我完全沒有意識到,周難知主動提出的這場旅行,以及他留在我這的那個吻,還有今晚的這頓飯,全是別離前他最後的憐憫和施捨。
夫夫一場,鬧得太難看也不好,他決定給我一個好聚好散,讓我的下場不至於太難堪。
可他又沒法太可憐我,因為我確實做得太過分了。任誰發現枕邊人的心機如此深沉,都會萌生逃離的想法,周難知沒做錯。
父親和叔叔的嘲笑聲從某處傳來。怎麼樣,宋恆焉?早就給你打過預防針,我們這個家族就是這樣的,談什麼愛呢,自己不覺得可笑嗎?你以為你的方法特別周到,你以為你一整個計劃滴水不漏,到頭來,你的下場又比我們好多少?
劇烈的轟鳴聲在我耳邊響起,不應該啊,我不是早就從飛機上下來了嗎?失重感拽著我一直往下掉,父親和叔叔都在那個泥潭裡等著我,宋恆焉,歡迎回來,這就是我們宋家人的命運。
我失卻了說話的力氣。周難知察言觀色,不確定面前的人究竟是存活著,還是變成了一具死屍。
他的決定有這麼傷人嗎,真是意想不到,他又要愧疚了,對不起啊,區區離婚而已,沒想過你會這麼難受。
「抱歉……」
如果可以,我真想堵住這張嘴。那樣他是不是就不會說出我不想聽的話了?如果我把他綁起來,他會恨我嗎?他會像母親那樣,逐漸流失生機和希望,最後選擇自我了結嗎?
母親死的時候,沒有留下遺書,沒有留下任何話語。她對這個世界的厭惡蓋過了眷戀,以至於她認為不必要再多說什麼了,都是徒勞,都是虛空。
她本可以不採取這種過激的方式終結生命,然而父親沒有給她出路,橫豎都是受人折磨,母親思量一番,至少她的命是握在她自己手裡的。她唯一能夠隨心所欲地掌握和控制的,就剩下這個了。
我沒法想像周難知也像朵枯萎的玫瑰那樣日漸凋零的場景。但是他再待多一會,我不確定自己是否仍然保有理智,是否可以不作出過激的舉動,不露出原本面目嚇壞他。我用盡最後的力氣回答他,「我知道了。」
一句毫無意義的廢話,可這又是我目前唯一能說出口的真話了。
我知道了,從一開始你就不是我的,到最後你也不會是我的。我很努力,但努力無效用。我對你的好沒有爭取到任何東西,頂多就是爭取到了你最後這一次寬大處理的權限。你不和我清點,不和我計較,只想選擇劃清界限,是因為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你從來沒真正進入到這個局裡,想要出去當然也很容易。被困住的就只有我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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