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那棟房子其實沒有任何特別之處。死去的那個同事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不如說就是因為他太不特別了,所以在這個消息傳來之前,沒有人預想過他會去死。
「他昨天都還在跟我要休假條呢,怎麼會這麼突然?」
有好幾天,大家從早到晚都在討論這個同事。有人覺得他悲慘,有人覺得他沒有責任心和同理心,沒考慮過房東、鄰居還有家人的感受。有人覺得可惜他沒有死在公司里,不然說不定大家都可以放幾天假。
也有人覺得沒有必要。「動不動就找死,是不是太脆弱了?能活著不就行了嗎?活著有什麼是解決不了的嗎?」
但我只是又一次想到那個女生。她後來休學了,沒有人知道她的下場。沒有人知道她的生活是否好轉了,還是說依舊被困於頻繁的虐待和毆打之中。
我救過好些流浪貓,流浪狗。在我的能力範圍之內,能幫到的人我也都會幫。
可是我沒有救那個女生。我和她對視過,她的眼珠黑漆漆的,看久了或許會覺得可怖。她從來沒有笑過,除了那一次,她站上天台,看著底下密密麻麻的人群,她突然笑了一下。
那種笑是很釋懷的,即將得到解脫時會有的笑。
要是一個人自己都沒有想要活下去的念頭,把他救起來真的有意義嗎?那個人自己真的想要被拯救嗎?
手術中的燈一直亮著,是很刺眼的紅色。空氣中瀰漫著藥水的味道。
有那麼一瞬間,我甚至在想,要是宋恆焉真的不想活下去了,也許目前我對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在添亂而已。
我當然有很多好話可以規勸他。可是對一個執意要死的人說這些挽回,某種意義上也是在增加他的負擔。
他只是想要那件正品而已。我這件贗品再如何努力,終究沒法讓他滿意。
手術中的紅燈熄滅了,醫生推門出來,表示搶救成功了,只是病人一時半會還醒不來,需要再觀察久一點。
說完這些,醫生猶豫了一下,似乎想對我說什麼,出於別的考量,又咽了回去。
我猜想他大概是覺得我沒有把病人看護得很到位,給了病人又一次作出自殘行為的機會。
就算他因此怪責我,我也無話可說。但是醫生最後還是沒說什麼,搖搖頭,轉身離開了。
我找了時間回到別墅里,翻箱倒櫃把那本畫冊翻了出來。在這之前,我還是存留著一點難言的自私,不那麼想讓我哥看到這本畫冊。
可是如果再不把事情說開,宋恆焉也許會又一次選擇輕生。我哥在他心裡的分量太重了,別人都取代不了,動搖不了。
所以只能由我來替他向我哥攤牌,講述這一場漫長而無望的暗戀。
我先隔著玻璃看了一眼,確認宋恆焉還在熟睡,這才給我哥打了電話。周千澍的工作大概是很忙碌,過了好一會才接起來。
「哥。」我深呼吸了一口氣,「你現在有空嗎?」
我坐在樓梯間,膝蓋上放著那本畫冊。在和我哥講述這個漫長的暗戀故事之前,我必須要親自翻開它,直面它的原本形態。
周千澍在電話那頭道,「你說。」
我眼眶發澀,用微微發麻的指尖翻開第一頁。也許是因為那是第一幅畫,所以畫得稍微有點潦草,但我還是能看出來,是一個人在給另外一個人遞上麵包。
某些模糊的畫面從我腦海深處閃過,但是實在是太模糊了,我沒有辦法抓住它。一陣風從窗戶外吹來,將畫冊翻到了很後面的一頁。
那一頁沒有上色,就只是黑白的素描,意氣風發的少年人站在場館中央,做著賽前宣誓。周圍密密麻麻都是觀眾,黑壓壓的一片裡,只有那個人是唯一的中心和重點。
我哥遲遲沒有等到我的話,在電話那端「餵」了好幾聲。我應該回答他的,如果不是我的聲音被巨大的震驚和錯愕剝奪了的話。
那根本就不是周千澍。那是我。
因為在那次比賽前,我事先接到了陳女士的電話,要我趕緊趕去醫院幫忙照看我哥,因為我清楚自己比賽到一半就要離場,所以我在宣誓時眼角旁邊還有未乾的不甘的淚水,被宋恆焉原原本本地畫了下來。
我又陸續翻了幾頁,真奇怪,我從來不知道,在外人眼裡,我和我哥也可以這麼好辨認。周千澍獨來獨往慣了,但我周圍總是有很多朋友,宋恆焉把他們都畫了下來,雖然個個都是沒有清晰面目的狀態,可也看得出來我總是在人群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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