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落匪 书架
设置 书页
A-24A+
默认
第45頁
上一章 目录 书签 下一页

他覺得自己遲早有一天會被這個人逼瘋。

就在這長久的沉默里,沈琅忽然緩慢地伸手攀住了薛鷙的手腕,他終於肯抬眼直視這個匪首,對視的那一刻,他忽然露出了一個很輕很冷的笑:「很好啊。」

「可我就是這樣的人,」沈琅說,「你對我好,我也恨你。你要把我一輩子困在這裡,不若一早就把我殺了餵狼。」

薛鷙怒極反笑:「你以為我真捨不得?我真要想找,這山上山下多的是健全的好人!」

「你去找啊。」沈琅面無表情地仰視著他,「大當家想要誰家的女兒,搶劫上來便是了,何必把心力浪費在我這種病癱子身上,是吧?」

他話音剛落,薛鷙便猛地一鬆勁,沈琅頓時脫了力,一下摔倒在床褥上。

「我們好了那麼久……」薛鷙的聲音陡然輕了,「在你眼裡到底算什麼?」

「大當家以為算什麼?」沈琅支撐著身體,笑得很蒼白,「不是為了我身下這口……牝,你也不會站在這裡。說到底,你和我不過萍水相逢,各取所需罷了。」

「你就是這麼想我的?沈琅。」薛鷙看著他那雙眼,「我若只是為了這些事,我何必討好你?把你關在柴棚里一樣可以做!再不濟,我叫鄭婆婆替我說門親事,沒人願嫁我,我就買個姐兒、買個小唱!你以為很難麼?」

沈琅閉上眼,又不說話了。

薛鷙幾乎是咬牙切齒地盯著榻上這個人,心裡悶得厲害。直到現在,他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竟拿這人毫無辦法。

打一頓?捨不得,況且這病秧子是畫在燈彩中的人,輕輕戳一下恐怕就要碎掉一半,他不敢像懲罰那些犯錯的土寇一樣對他。

罵一頓?可那些他自以為是的羞辱卻只像是拳頭砸在了棉花上,吼了半天,薛鷙想要聽的話一句也沒得到,反而覺得自己心裡更堵了。

要是拿邵媽媽和金鳳兒威脅他呢?薛鷙這樣想著,忽然又氣得冷笑了一聲,眼前這人顯見的是個面冷心也冷的主,他要真把那兩個怎麼樣了,這小癱子也未必會真的向他妥協什麼,只是定要記他一輩子的仇。

薛鷙轉過身,往屋門的方向走了兩步,路過一隻上放著銅盆的杌凳,他正愁心裡的怒意沒處使,一撥腳,便將這把凳子連同上邊的盆一併踢到了牆上。

「我是瞎了眼,」薛鷙冷聲道,「才看上你這麼個不知好歹的病癱子。」

那榻上的人還是沒回應,薛鷙乾脆又往牆角那把木輪椅上踹了一腳,他此時怒上心頭,也不知道要收住勁,那一腳上去,只聽「咔嚓」一聲,好像有什麼地方斷裂開來了。

他打定主意,這一回說什麼他也不可能再伏低做小地主動過來求和了,這病秧子這樣壞的脾氣,興許就是這麼被慣出來的。

這樣想著,他復又一腳踹開了門,站在外頭候著的金鳳兒差點因此被門砸到臉,還好他夠機敏,才堪堪躲開了。

「大爺……」金鳳兒偷偷瞥了一眼屋裡邊,悄聲問,「又吵了?」

薛鷙眉心還皺著,嘴上卻是滿不在乎的口吻:「我不是讓你替我麼,怎麼不踢了?」

金鳳兒委屈道:「二爺他總針對我,我氣不過,就回來了。」

薛鷙沒說什麼。

金鳳兒又看了眼屋裡悶聲不響的沈琅,再覷一眼薛鷙那殘存著怒意的一張臉,這兩人吵嘴拌架是很尋常的事,但金鳳兒還是第一次見到薛鷙在他們哥兒屋裡打砸東西。

「好好的,怎麼還砸了東西?」

薛鷙冷「哼」了一聲。

看見薛鷙拔腿要走,他才小心翼翼地開口:「大爺和哥兒怎麼了?」

「你自己去問他。」

說完,他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

薛鷙這回足有七八日都沒過來。兩人互相冷著,誰也沒搭理誰。

沈琅那把木輪椅讓他一腳給踢壞了,金鳳兒去問了一圈,這寨中土寇大多只會些簡易的木工,而這架特製的木輦結構太精巧,他們實在不知該怎樣下手修理。

於是這些時日,沈琅便只能在屋裡悶著睡。金鳳兒看他整日躺靠在榻上,面上也沒個笑模樣,便提議要背他出去透透氣。

但沈琅卻搖頭拒絕了。

李雲蔚送給他的書他已看過許多遍了,翻來翻去也就是那些,沒什麼意思。

金鳳兒在時,主僕二人倒是偶爾會閒聊幾句,倘若金鳳兒有事出去了,沈琅便只會沉默地倚在榻上或椅上發呆。

等入夜吹熄了蠟,沈琅便一個人躺在床上空熬,運氣好的話,或許一夜就能睡上兩三個時辰的整覺,若運氣不好,便只有熬。

半夢半醒時最容易發夢魘,有時為了逃避那些畫面,若不到困極了,沈琅寧可不閉眼。

這幾日他常在夢裡看見的人是祖母,沈琅關於她的印象已很模糊了,只記得那天之後,老太太的身體便迅速地衰竭了下去,只要醒著,不是哭叫便是胡言亂語。

他記得那日老太太貼身的大丫頭紅著眼跑來對他說:「老夫人吐了好多血!哥兒快去看看吧。」

上一章 目录 书签 下一页
首页 书架 足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