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琅沒看他:「不用你那些髒錢。」
「……沈琅,」他有些沮喪地,「不做這個,我帶他們去哪裡呢?他們家裡那些田產,要麼早就變賣,要麼已經被官府沒收,我現在讓他們回去,他們要怎麼活呢?」
「那是你的事。」
薛鷙沉默了片刻,然後說道:「你自己保重。」
「沈琅。」他叫他,「我很快就回來。」
……
薛鷙離開了很久。
他留下來的那條狗頭兩天還有種寄人籬下的小心翼翼,到後來發現常來給它盆里添食的這個人雖然總是皺著眉,很嫌棄地盯著它看,但其實只是「色厲內荏」。
這人還讓人在庭院裡給它搭了個狗窩,自從來到這裡,阿憨一日三餐總有肉吃,天熱了它就往魚池裡一跳,一群堂倌便會驚慌失措地在池邊追著它跑,可是誰也追不到它。
等那個給它餵肉的人一來,它就低著狗頭耷拉著眼皮,堂倌剛朝著它舉起棍子,它就先聲奪人,「嗷嗚嗷嗚」地叫個不停,叫聲悽厲的好像他們已經把它怎麼樣了。
每回它這樣,那個人雖然還是會瞪它,但其實每次都不捨得叫那些人真把棍子打到它身上。
習慣以後,它便在這抱月樓中作威作福了起來,因為吃得好、玩得也好,阿憨很快便壯實了一圈,連帶著身上的皮毛都顯得油光水滑了起來。
有天沈琅看它在院裡撲蝴蝶玩,原本他是不想管的,可看它接連踩翻了兩個盆景,沈琅終於還是坐不住了。
他想起薛鷙告訴過他的那個狗名,於是第一次開口叫它:「阿憨。」
那狗沒反應。
「阿憨!」他加重了語氣。
那條狗還是沒反應。
「狗,」沈琅生氣了,「傻狗!」
阿憨終於屁顛屁顛地跑了過來,還朝著他瘋狂地搖晃著狗尾巴,見沈琅沒反應,它把腦袋一歪,乾脆將自己的狗頭靠到了沈琅的膝頭。
沈琅:「……」
「傻狗?」他又叫了它一聲。
阿憨剛緩和下去的尾巴又一次晃動了起來。
沈琅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阿憨的狗頭:「再搞破壞,我就讓他們把你丟出去。」
阿憨可憐兮兮地叫了一聲「嗷」。
「你知道被你碰倒的那兩株盆景能買多少條像你這種傻狗嗎?」
「汪!」
「汪個屁,」沈琅忍不住罵它,「和你那個主人一樣煩人。」
「今晚沒有肉了。」他又說。
阿憨可憐巴巴地望向了他。
沈琅不為所動:「難為他從哪個犄角旮旯里搜羅出你這種蠢狗來氣我,人走了也不消停。」
「壞狗。」
他話音剛落,身後忽然響起了一陣腳步聲,有人叫他:「楫舟。」
沈琅回過頭,身後是笑眼盈盈的豫王,阿憨好似有點兒怕他,朝著豫王的方向便陣陣低吼了起來。
沈琅不輕不重地打了一下它的狗頭,讓它住嘴。
豫王的目光在阿憨身上停了停,他問沈琅:「怎麼忽然想起養狗了?」
「河邊撿來的。」
「我是說你看起來不大像是會撿野犬回家的人。」
沈琅解釋說:「我這裡正缺一條看家護院的狗,如今世道也亂起來了,最近半月東都城常有穿窬之盜出沒,不得不防。」
「你一個人住,是要小心些。」
兩人說著便一道上了二樓茶廳。
「很久沒過來了,」豫王呷了口茶,而後才道,「你近來怎樣?身子如何?」
「都好。」
沈琅接過金鳳兒點的第二盞茶,而後問:「北邊情勢怎樣?」
豫王放下茶盞,輕輕搖了搖頭:「你想必也有所耳聞,韃靼舉兵進攻北部邊境,屢次騷擾大同、宣府、延綏幾個沿邊重鎮。」
「延綏沒守住,昨夜城破,陸驍暘被韃靼一槍打下馬來,好在暫時有副將樊湛頂上了,如今由他帶兵死守綏德,不知還能撐住多久。」
沈琅皺眉:「上京那邊呢?」
「昨夜朝官上諫,勸皇帝御駕親征,」豫王的眼神裡帶著幾分輕蔑,「可是他病了這麼久,比從前更要怕死了,怎麼可能去呢?」
「我猜至多半年,綏德也要守不住了。」
「他們棄了上京城,下一個便是東都,」豫王又道,「我那位皇兄下令,將東西南三個方向的兵力都急召了回來,打算南下,把北邊城池拱手讓給韃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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