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
荒唐,病態,瘋癲。
一想到自己今天吃下的東西,胃裡又開始陣陣翻騰,但鍾薏撐著桌沿硬生生壓了下去
。
不能崩潰。
她們兩個,必須有一個是正常的。
心臟劇烈跳動著,像快要炸開,可她腦子卻前所未有地清醒。
「你這是有病,懂嗎?」
「就像你曾經把別人的頭提到我面前——為什麼你會覺得,我,一個正常人,會像你一樣喜歡血淋淋的東西?」
「……我已經好了。」他抬頭看著她濡濕的睫毛。
他已經沒有關她,沒有強迫她了。
「是,你不關我了,可你現在做的事和關著我有什麼區別?」
衛昭面色驟然雪白,表情有一瞬間碎裂。
他張了張嘴想辯解,可看著她眼裡那層冷意,還有倔強得發顫的脖頸,所有力氣泄掉。
「我只是……」聲音顫抖又壓抑,「只是讓你留在我身邊。」
「只要能讓你留下,做什麼都無所謂。」
鍾薏睫毛動了動:「所以……你以為這叫愛?」
他眼神一滯。
「剜肉給我吃,就能證明你愛我?」
「在自己身上刻字,或者割掉別人的頭,把這些噁心的東西強塞給我,就能讓我感動?」
每一句都像利刃,從耳膜直接扎進他心裡。
他呼吸越來越重,像一頭受傷的野獸,控制不住地低頭,將額頭抵在她膝前:「我……想把自己的一部分給你。」
鍾薏呼吸微頓,眼眶像被針扎了一下。
她閉了閉眼,將一切情緒壓回去:「那你有沒有問過我想不想?」
「你在乎我要不要嗎?」
「我從來沒有要你剜肉,從來沒有要你殺人。」
「都是你自己選的,是你在自己感動自己,衛昭。」
他僵著,眼裡浮出一層密密麻麻的血紅。
「我已經很乖了……」聲音低到幾乎聽不見,「我已經很乖了……為什麼還是不要我……」
「因為你根本沒變。」最後一刀猛地捅穿了他。
像被冰水從頭澆到腳,血液一點點凝結,連骨骼都被凍住。
鍾薏連一個眼神都不施捨,拉開他靠上來的身體,指尖還在發抖,硬撐著彎腰去拾起自己的書簍。
她還有事,不能再被他耽誤。
鍾薏背對著他,聲音落下:「你今天就跪在這裡想,想清楚,直到我回來。」
她頭也不回地越過他,踏出日光。
屋內一下子只剩下跪著的衛昭。
他保持著跪姿,一動不動地望著她離開的方向。
光線在他身後慢慢流動,輪廓越來越模糊。
他的目光越來越深。發黑,扭曲,里面纏著瘋癲的執念,一圈一圈地翻滾著,拉扯著,膨脹著。
*
鍾薏踩著時辰趕上了往常的驢車。
隔壁鎮子比十方鎮要大一些,藥材鋪子也多。
她新找的老師是在鎮上開醫館的老大夫,上回因救十方鎮一名難產的孕婦,跑去隔壁配藥,機緣巧合下結識了他。
老大夫年過花甲,姓陸,開了半輩子醫館,教過不少徒弟,但留下來的沒幾個。
因為教的都是偏門。
瘋病、癲癇、毒傷、瘴症……旁人避之唯恐不及,他卻拿來做了日課。
鍾薏沒指望能學多久,只想著多學一點,以後若遇見至少不會手足無措。雖然她開的是藥坊,但是往常一些小毛小病之類,街坊都是在她這裡看。
趕到醫館時,陸大夫彎著腰正站在院裡曬藥,草藥堆里滿是清新的苦澀氣息。
她聞著,那些亂七八糟的情緒都被吹走,放下書簍,忙上去幫忙。
學堂在後屋,幾張竹椅,幾隻破案,夏天的午後悶熱,來的學生寥寥無幾。
陸大夫拿著根雞毛撣子,拍著藥材,開口:「癲病者,情志失控,神明紊亂,時哭時笑,自傷自殘。」
「輕者割肉,重者自刎;有傷皮肉者,有傷心志者;有救得回的,有斷不得續的。」
他慢條斯理地念著古方:「癲者,心神為逆,火動則血亂,血亂則神散。」<="<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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