稱量,研磨,過篩,混合,揉搗,按部就班,忙到四更,一批線香才終於成型。
春曇端著一摞木盤送去柴房陰乾時,洛予念正閉目趺坐在屋頂一角。
月上中天,被游雲屏蔽,眼前的一切都浸沒在寂靜的黑暗裡,那人影巋然不動,好似雕在殿閣屋脊上的騎鳳仙人,能安守一方,逢凶化吉。
世人眼中的仙君就是這樣吧,冰清玉潔,彬彬有禮,少言寡語,卻能翻手為雲覆手雨。
*
聽到雜響,洛予念睜開眼,發現春曇正站在花圃前仰臉看他。
暗淡月色投射在那雙眼中,藏有潤萬物無聲的天然與溫柔。
他起身躍下,落在那人面前:「做完了?」
春曇點頭,回身指晾在架子上那些線香盤,每盤足足百根,均勻排列。
「忙完便睡吧,快到卯時了。」他望一眼天邊,「我該回……唔?」
春曇不知掏了什麼出來,直接丟進他口中。
甘苦夾雜的味道瞬間在舌尖蔓延開來,吞咽時,喉嚨里留下一片清涼,從昨夜就持續的灼燒感頓時緩解不少。
「這是?」
春曇眼皮半闔,掩口打了個哈欠,咕噥了句什麼,剛巧被花從中有節奏的蟲鳴蓋過,他沒聽清,微微向前探:「嗯?」
春曇見狀,稍稍湊近他耳畔:「是你買給晴河的冬瓜飴。」
不對。冬瓜飴他嘗過,單純甜膩,並沒有這樣潤喉生津的清涼感。
「加甘草,薄荷和川貝重新熬過的。」春曇順勢往他懷裡塞了個鼓鼓囊囊的紙包,伸手在他喉結處虛虛一點,「壓不住想咳的時候,就含一顆。」
指尖微涼,縈繞幽幽沉香,是他才合好的線香味。
洛予念若無其事直起身來,咳清發癢的喉嚨,道了句謝謝。
春曇沖他懶散一笑,舉手擺了擺,轉身回房睡了。
臥室竹門吱呀一聲合攏,洛予念在他留下的氣味中站了片刻才離去,他沒有御劍,而是徒步在山間行了一段夜路。
隔著油紙,他輕輕捏了捏那包飴糖。糖塊的形狀並不規則,是徒手敲成方便含食的大小,又磋掉尖角的。
原來,方才屋裡敲敲打打的聲響,是在做這個……
回到碧梧,天際才蔓上淡藍。
竟有碧梧弟子已起床,站在花圃里不知在忙什麼,其中一個看到他,立馬丟下手裡的活,一溜煙跑了。
洛予念前腳回到臥房,後腳那小藥童便拽著方平意出現在門口。
「洛師弟。」方平意改了親近些的稱呼,神色較之前也輕鬆不少,「你回的也巧,沈佑方才醒了。」
洛予念一驚,急忙趕去看他。
一推門,沈佑如見救星,艱難從榻上爬起:「小師叔……」可看到他身後的方平意,人又猛地躺回去,拉起被子將自己蓋了個嚴嚴實實,悶在裡頭一陣咳,「咳,方,方師叔也來了……」
方平意噗嗤一聲笑出來,而後正色,對洛予念道:「他靈力尚未恢復,但身體並無大礙,先讓他多躺兩日吧。」說罷,她識趣地退出房間。
聽到關門聲,沈佑才一把掀開被子,哭喪著臉,有氣無力嚷道:「小師叔,你去哪裡了,怎麼才回來……」
「怎麼了?」洛予念拖了鼓凳坐到榻邊。
「我……我被她們……看了個精光啊……」沈佑臊眉耷眼,生無可戀,「方才我醒過來,連褲子都沒穿,是兩個師妹給我換的藥,其中一個才這麼高!好丟臉啊……」
原來為的是這個。
「你若這樣想,就太看輕她們了。」洛予念正色,「藥修面前,你是男是女,是美是丑,都沒什麼要緊。她們只在意能不能醫好你。」
沈佑臉一紅:「我知道,就是,長這麼大,除了我娘和我姐,我還沒被人看過……還是這麼多人……」
若易地而處……洛予念的確能理解他的沮喪:「所以,你覺得怎麼樣?好些了?」
沈佑點頭,露出一條小腿來給他看,皮外傷均已結痂,看情形不日便能痊癒,只是這靈力之事有些棘手。
「那晚在赤沼,你究竟遇到什麼人?」他總算得機會問清楚。
「南夷人!」說起這個,沈佑有些激動,勉力坐了起來,「咳咳,雖然看得不是特別清楚,但他披著發,就跟畫裡的南夷人一樣,帶著銀項圈,還有不知是什麼牙的東西。」他雙手比了個圈套在頸間和手腕,「九霄神雷劈下來的時候,渾身亂七八糟的閃的我睜不開眼。」他頓了頓,眉頭一皺,「當時不知他用了什麼邪法,我靈力忽然就試不出來。我原以為,他定是那些蟒蛇的主人,所以才借符引雷劈他。可他受傷逃走後,蟒卻沒退,還在繼續攻擊我。這是不是說明,操控那些蟒的另有其人?」
洛予念深以為然:「那日我晚到一步,你已中毒昏過去,南夷人也不見蹤影,但我應當是遇到了他的同謀,穿白衣,看不清樣子。那白衣一走,蛇也退了,可惜……他輕功實在了得,不到半盞茶,我就被甩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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