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阿念說我的骨頭很……」小丫頭努努嘴,想不起要說什麼,扭頭求助。
誰知洛予念竟沒聽到她說話,正出神凝視春曇,但那眼神似乎不是在打量他的裝扮,而是透過層層衣料,甚至層層皮肉,描畫他的骨骼。
春曇一滯,生怕再聽到一句「根骨清奇」,趕忙將手伸進袖籠,摸出冰潤的圓筒。
果然,對方立馬被分了神,眼光挪到他指尖。
他在洛予念面前站定,勾住腰封外的縧帶,重新為其佩上換好香丸與絲穗流蘇的白玉香囊。
洛予念眉頭一動,輕輕抽息:「這是……」
春曇笑笑不說話,這正是他從雪陽回來調出的新香,窖藏過冬,各種香藥燥性皆除,完美糅合。
碎瓊亂玉,臘梅幽香,松杉清冽,氣味層疊,空氣里的濕滯被驅散,鼻腔一片乾爽的冰涼。
洛予念低著頭,伸手摩挲潔白的玉刻,低聲道:「是……雪夜。」
春曇看著他,緩緩點頭。
鶴居山太大,這隻香囊里僅留下了那一夜的味道,松枝臘梅,一把劍,一輪月,地上的鹿,半空的人。
總覺得是那很久之前的事,可細細想來,不過兩個多月罷了。
那時他不曾想,與洛予念會這樣快就重逢,香囊送得也一時興起,不似現在……
看到那人珍重撫過他的別有居心,春曇不由地別過頭去。
「公子,公子!」晴河忽而竄到眼前,「我們走吧!去露州!」
他伸手捏了捏那張焦急的小臉,深吸一口氣,撫平雜亂思緒,摒棄不必要的良心,他又能重新正視洛予念。
那人會意,隨即將三尺青鋒送到面前來。
*
露州城外,附近百姓蜂擁,人潮順著河流方向往城門灌進去。
春曇隔冪籬的輕紗環視左右,頻頻有人側目,以隱蔽餘光悄悄打量混跡人群卻迥然於眾的仙君,洛予念大抵是有些不自在,默默將佩劍藏進披風。
慈航殿香火鼎盛,遠遠便見青石長階盡頭的慈航道人御龍石像,薄煙瀰漫,仙氣裊裊。
窄長石階上比肩接踵,半人高的小丫頭被人群沖的東倒西歪,洛予念眼疾手快將她提起,抱在臂彎里。
好容易擠進殿院,正中巨大的四足石雕爐鼎更是被圍的水泄不通。虔誠信眾持香發願,口中念念有詞,下跪禮拜後,將三柱線香小心插入香林,香灰如雪,他們緊迫盯住明滅的香尖,祈禱能燒出個添福祿或金蓮花,若不幸斷成災禍厄事,又心急火燎入殿,掏銀子求個所謂的仙人化解。
「咳咳咳……」門口即風口,濃厚香菸源源不斷撲過來,晴河咳個不停。
她天生有喘疾,春曇一邊掏帕子捂在她口鼻處,一邊扯著洛予念袖擺,遠離風口,往殿後去。
晴河則捧著掛在胸前的香牌長命鎖細細嗅聞,不一會兒就見好,春曇這才放下心來,穿過月洞,去找尋自己熟識的小道人。
殿後院中,道童們正分頭整理一沓沓空白黃符與丹砂朱漆往殿上送,春曇環顧間,聽到一聲清脆的招呼:「春曇公子!你可來了!」
小道滿額的汗,拉他們往最角落的石桌落座。他將春曇交付的幾隻錦盒摞在懷裡,馬不停蹄:「公子在此稍後,我去去就回。」
那小道閃身消失在正殿後門裡,洛予念望著出檐深遠的宮觀若有所思:「外頭這麼多人,那幾盒香夠麼?」
夠是夠的,緣因這香是專供,與外頭的百姓無關。
世族權貴都是車轎送至單獨一處清靜地,高人在側,燒一炷燃不出粗塵的名貴線香,跪一塊刺繡華麗的柔軟蒲團。
眾生從來不平等,連求神一樣不能免俗。
「外面那些不是。」晴河正拿小樹枝撥弄石墩縫隙里出入的蟻群,搶著替他答,「公子的玉京嵐可以在屋裡點,一點都不嗆!」
「玉京嵐?」洛予念頓了頓,垂眸沉吟片刻,忽而問道,「你認得妙鏡派的傅真人?」
春曇心下一驚,不慎被口水嗆到,咳起來,對方卻誤會他嗆了煙,替他順了順後背。
他將計就計,邊咳邊聲色不露地觀察洛予念,卻看不出什麼端倪。
那人聲色淡淡:「沈家書房燃的香也叫玉京嵐。沈佑說,那是傅真人為了求畢方羽扇所贈的珍品,出自一位調香奇人之手。」洛予念讚許地笑了,「原來,你便是那位奇人。」
他難得展露這樣直白的笑,春曇一時愣住,倒是晴河。
聽到熟悉的名字,小丫頭驀地站起身:「傅真人!傅子雋!」她樂呵呵指著春曇,學舌道,「氣血不足,憂思多慮乃是大忌!」
二人皆是一愣,如今放眼天下,幾人敢直呼傅真人大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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