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罷了。你當眾頂撞師兄,口口聲聲為南夷人開脫,二師兄罰你去玄靜崖思過一個月。當然,要等你能走動。」
洛予念猛地抬起頭,受罰他自然不意外,可一個月,他著實沒想到。
「傷筋動骨,還累及肺臟,要不留病根,就得一個月。」觀雪接過他手中的空藥盅,離開前叮囑他,「日後路還長,不要掉以輕心,留下病根。」
洛予念一愣,望著師姐的背影,眼前卻浮起另一個人一本正經的臉。
——習武之人,最忌留下舊傷。日後不一定何時,便會牽一髮而動全身。
若被那人看到自己現在這副慘狀,定是又氣又急。洛予念忍不住翹起嘴角,卻又不敢笑,怕牽扯痛處,他佝背壓住胸口,憋了半晌,笑是憋回去了,卻憋出一陣心悸。
區區三十日光景,原本對他而言不過轉瞬,可如今,一想到臨走前自己信誓旦旦保證會很快回去,心頭便覺煎熬。
沈佑隨手拖了張凳子坐到榻邊,見他皺眉,忙開解他:「我本也覺得一個月罰太重,不過,二師叔對自己更不手軟。他說,自己不慎打傷同門罪無可恕,自罰入風洞受刑三日。」
洛予念一驚。
沈佑挑著眉毛點頭。
滄沄最高峰龍脊峰頂,有一處天然形成的狹長徑隧,內颩風如刃,常年不停歇,乃滄沄重刑之地。
「就他那身子骨,出來怕是要躺上個把月吧。」沈佑神色有些微妙,「想他常年忍受劇毒的折磨,性子乖戾些也算情有可原。所以,小師叔你別太往心裡去了。」他神秘兮兮遞來一隻孔雀藍色錦囊,「諾,你的靈寵,昨日你飛出去的時候,我幫你接住了,好險沒摔壞,還活著。」
他說著,渾身打了個寒戰,兩指捏著長長的系帶,等不急要脫手。
難為他了。
洛予念無聲對他道謝,而後將蛇卵取出,攏在掌中,默默閉上了眼,開始調息。
見他要入定,沈佑起身:「我先回去了,明日再同觀雪師叔一起來看你。」
***
玄靜崖高百尺,崖下便是洶湧澎湃的海,潮鳴激盪,一望無際。
修養不過三日,他尚不能練劍,一日十二個時辰里,有七八個時辰都坐在崖邊鍊氣,傷勢顯著好轉,到第十日,說話便不會再咳嗽,肋後痛楚消減,換成愈傷時的麻癢,他便試著以太極三式活動筋骨。
天一亮,沈佑提著食盒來給他送藥,他打開來,發現不再是湯藥,而是瓷葫蘆,裡頭裝著幾顆藥丸。
「師叔說,一日一粒,嚼著吃。這幾粒吃完,你就該好全了。」
藥丸好像比湯藥更苦,洛予念忽然想吃口甜的,栗子酥,或者是冬瓜糖。
這幾日鍊氣之餘的空閒時候,他莫名冒出些口腹之慾,好比日落時分,他看著往海面沉落的太陽,想吃顆酸甜爽口的柑,好比聽到晚歸的漁夫唱嘹喨的船歌,想吃滑嫩鮮美的烤魚。
這感覺於他來說很陌生。猶記當初能辟榖,他第一反應是慶幸,此後,便鮮少主動進食。
他先前不明白,為何許多修士都留存著入道前的習慣,時不時要吃上一口,現在他懂了,吃不是要填飽肚腹,而是要撫平心緒。
「小師叔?」沈佑的手掌在他眼前晃,「小師叔!」
「嗯?」洛予念回過神。
「我說,我先走了,不擾你清修。你記得按時吃藥。」說完,沈佑腰間的長劍飛起,他一躍而上。
「等等。」洛予念起身叫住他,「你有空的話,替我去……」
沈佑沒聽清,又落回他面前:「去哪裡?」
算了。洛予念搖搖頭作罷:「沒什麼。替我去把經書還回聽瀾閣。」
「知道了。」沈佑不疑有他,御劍而去。
其實,他本是想讓沈佑去看一看春曇,可他既不想叫那人為自己擔心,也不想沈佑替自己欺瞞說謊。
也不知,他有沒有按時換藥,掌心的傷是否已經痊癒……
*
「公子!公子!」
春曇睜開眼,灰藍的天幕上,掛著一顆孤零零的啟明星。
天就要亮了。
他躺在水面上,身體全無知覺,連一根手指都動不了。
阿虎脫下外衣鋪在潭邊石上,小心翼翼將他從水中撈出放平。
摸到他冰冷的手指,阿虎欲言又止,咬緊牙關,連粗布短褐與裡衣也一同脫下蓋在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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