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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人吃米酒也有些上臉,鼻尖與雙頰酡紅,凝不住的視線里,又飄出方才那莫名其妙的失意來。

「怎麼了?」洛予念伸手,將他的馬尾撩到另一邊去,露出那張完整的臉。

春曇翹了翹嘴角:困了。

這不是真心話,可洛予念沒追根究底。

許是新鮮勁過了,想家了,亦或是看到一般年紀,卻生龍活虎的同修羨慕了,總之,不論是什麼,除非他本人心甘情願告訴你,否則追問也無用。

「我今夜值守瑤光閣,困了便早些休息,有精神就按我說的方法,靜心打坐半……嗯?」

他起身時,驀地被一隻手狠狠薅回原地,春曇不聲不響一整晚,這會兒忽然撒嬌似的往他懷裡鑽,一雙細伶伶的胳膊也不知哪裡來的力氣,箍得他肋骨生疼。

「……聽話,今日實在不能陪你。」

再不走,骨頭裡的憊懶又要被這人扯出來。當務之急是回到瑤光閣入定醒神,還有許多正經事在等他。

他輕輕捏住春曇酒後發熱的耳垂一揉,粉紅又深了一層:「明早還想吃魚丸麼?我去膳房幫你弄。」

片刻,手鬆開了。

春曇點點頭,依依送他到寮舍門前,下台階的時候,那人忽而開口叫了他一聲:阿念。

他轉過身,背後的人卻沒有看他,低眉垂眼,視線落在他腰間的白玉香囊。

幾根手指將流蘇中那些不慎纏成簇的線梳理得根根分明,邊梳,邊在他耳畔輕輕緩緩地叮囑:「你啊,不要逞英雄,不要總一個人擋在所有人前面,不要理所當然覺得所有人都與你一般坦蕩,修士的私慾並不比凡人少,防人之心不可無,身邊……」

洛予念先是愣住,又被他那慢吞吞、故作老成的語氣逗得有點想笑,他知道人在微醺時話會變多,可不過吃了幾口米酒,小東西居然還不知天高地厚地教訓起人來了。

他伸手,輕輕一彈那人光潔的眉心:「先去睡。」

說罷,他一拂袖,銀竹便緩緩將他托起,往瑤光閣去了。

半空里,他低頭掃了一眼,那盞孤獨的光將人影拉了好長,春曇似乎有些消沉,依舊沒有抬頭。

劍風漸遠,被揚起的發梢與衣袂靜靜垂下。

「……身邊的人……才最要提防。」說完,春曇自嘲一笑,從腰間摸出一顆藥丸,咬碎吞下,轉身揮滅了燭光。

黑暗中,幾起幾落,他瞬息隱沒在流霞峰的山林間。

*

子時,天地交泰,一陽初升。

泊霧峰石室內,一聲古怪悶響,徐景修生生掰下了九瓣蓮座的一片花瓣,石頭碎屑撒了一地,他驀地吐出一口渾濁的血。

庚申的午夜,糾纏他十年的猛毒如約反撲,瘋狂舐咬他的經脈,蠶食他的意識,要將他連骨帶皮化掉,正如當年的沈崝一般。

記憶中慘死的面孔忽而睜開眼,黑洞洞的眼眶裡沒有眼珠,只有半化爛肉,卻依舊「瞪」著他,瞪得他肝膽俱裂。

「不是我……是你選錯路,偏要與妖邪蠻夷為伍……」

「師叔?」

一道清清涼涼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鼻息里飄過一陣異香,徐景修被喚回幾分心神,從劇痛的眩暈中睜開眼。

面前的藥碗裡飄著一片皎白的上弦月,庚申前後三日,服藥的時辰改為每日午夜。

他仰頭將藥一飲而盡,放碗時,才發覺今日來的竟是張陌生面孔,年輕的孩子半跪在他的蓮座前,如畫眉目里,儘是關切。

他暗暗一怔,莫不是觀雪新收的弟子?

十年了,這世上好像再沒人這樣焦心地看過他。

師尊沒有,最愛的徒弟沒折了,她老人家便閉關去了,根本不把其他人放在眼裡。

觀雪也沒有,她的關心總是淡淡的,出於多年同門的情誼與醫者道義。

而弟子們……見了他如同見了地府里的閻王,頭都不敢抬,遑論這般注視。

可僅僅是一道溫柔的視線,他卻從中體會出一種令人惱火的憐憫……這個不知哪裡冒出來的外門弟子竟敢可憐他?可憐他什麼?可憐他修為不保?可憐他是師尊棄子,掛名長老?還是可憐他永遠都擺脫不了死人的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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